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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年(77)

高东山算是明白了:傅承林这个人,完全倾向于姜锦年。

他没再提一句话。

姜锦年压根不知道他们聊天了。她戴着耳机听音乐,侧身望着窗外,览尽辽阔疆域,山河表里,忽然觉得世界真宏大,而她真渺小,如同沧海中的一粒沙。

夕阳收落余光,天黑了。

今晚乌云浓厚,不见月亮。

姜锦年趴在窗边睡觉。

等她清醒,飞机刚好抵达北京。傅承林拎着她的随身行李,带她回家,外面正在下雨,潮湿阴冷,她寸步不离紧跟着他,轻轻抓住了他的手腕。

他一顿,用力回握。

大雨滂沱,冲刷着玻璃墙。

室外气温更低。他脱下外套,裹在姜锦年身上:“入冬了,我建议你穿裤子,放弃裙子”,又考虑道:“膝盖受冻不是闹着玩。”

姜锦年确实有些冷。她穿着单薄的黑色丝袜和一条针织连衣裙,披着傅承林的衣服瑟瑟发抖。她离开之前,天气还没这么凉快,可是秋冬季节的北方城市,经常在一场又一场的降雨中大幅降温。

半夜十一点多,姜锦年总算回到了家。

确切地说,是傅承林的家。

傅承林拧开浴室水龙头,姜锦年又被他骗着一起洗澡。热水冲刷傅承林的背部,他浸泡在浴池里,手向后伸,试图捞住姜锦年。

姜锦年搭上他的肩,揉了几下,力度适中,像在进行一场按摩。

她问他:“舒服吗,这样?”

她紧贴着他的后背,右手挂在他肩头,又去研究他的伤疤——真的很不明显,不细看就忽略了。如果傅承林的奶奶没说过那些旧事,姜锦年就算瞧见了也不会觉得怎样。而现在,姜锦年用指腹贴上疤痕,来回摩挲,自言自语道:“当时肯定很疼。”

她轻声哄他:“亲一亲就不疼了。”

他笑了,摸她的脸:“请你试验一下。”

姜锦年顺从地点头。

她不幸自食恶果,凌晨才离开浴室,第二天早上差点起不了床。整个人困得掉眼泪,鼻腔是充血状态,后颈往上那一片都发酸。傅承林见她睁眼望着天花板,走过去,挑起她的一缕长发,把玩片刻,就说:“公司开晨会,我先走了。早餐在一楼,你吃过饭再去上班,司机送你。”

她一声不吭,扭脸埋进枕头。

这是典型的小脾气。

傅承林看一眼手表,继续说:“昨晚是闹得过了点儿,我在反思。”时不待人,他无法久坐,只能帮姜锦年掖好被子,提醒她注意时间,又或者干脆请假算了。

等傅承林出门走远,姜锦年翻身坐起,飞速下床,喃喃自语道:“我才不会请假。”

她不太明白,傅承林睡眠时间也少,难道他不困吗?

今天早上,傅承林精力充沛,毫无困乏之感。

他在公司参加晨会。主持会议的人,是他的爷爷——老人家久不露面,这次出场,颇有稳定军心的深意,不过因为政府部门的调查,当年参与过香港项目的管理层已经重新洗牌。

会上,董事长表态:负责本次IPO项目的投行和律所都在奔忙,他们将继续冲击上市。

有人质疑之前的流程,今后的发展,还说,最近媒体风评很不友好,很可能会影响业绩,并对傅承林的管理模式提出异议。

傅承林鞠躬致歉。

他唱白脸,董事长唱黑脸,爷孙二人配合默契,让人无法反驳。

散会后,傅承林收拾文件。他的秘书站在一旁,弯腰与他低声说话。

傅承林的爷爷咳嗽一声,招招手,将他领进另一间办公室,沏完一壶茶,才说:“姚家丫头走了,缅甸几个员工沾上毒.瘾,港台项目涉及贪污受.贿,负.面新闻扎堆出现,还好,目前为止,新闻媒体只爆出了一个。你这段时间……能不去那里,就尽量别去了吧。”

傅承林手指一僵。

他失笑。

爷爷所指的地方,是他母亲服刑的监狱。母亲的生日是十一月,每年这个时候,傅承林都会抽空在监狱外面走一圈。他总是一个人来,一个人离开,他能瞧见密布的铁丝网,高耸的红砖围墙,笔直伫立的瞭望台,还有从远处飞向天边的鸟雀。

不知不觉,又是十一月。

爷爷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你得避一避风头。你在监狱旁边徘徊,会被人盯上,拍完照片,再查查当年的事,怎么办呢?负.面消息又得多上一条。”

傅承林终于回应:“是,我知道了。”

第57章 盯梢

雨幕漫天,窗边积攒着几处水洼。

姜锦年临窗而坐,低头一口一口喝咖啡。同组的夏知秋问她:“这次调研辛苦吗?”

夏知秋年约三十岁——他是姜锦年的前辈,同样担任“基金经理助理”一职。他们几个人的名字合在一起,常被写入基金投研组的宣传册。

姜锦年笑得轻快:“不辛苦,挺有收获。调研报告我交过了,明天的晨会上,我要做一次制造业板块总结。”指尖划动手机屏幕,她打开软件,介绍道:“金融服务的手机APP上线了,各项排名竞争好激烈,你看过了吗?”

夏知秋道:“看喽!”

他双手抱臂,说:“咱们的基金排名位置不靠前。”

姜锦年拇指移动,不断往下滑:“混合型基金业绩排名……第六十七名。”

夏知秋摇头笑笑:“这是几个公司的基金联合排名,都没放进全国市场了,还混成这一副鸟样。罗菡独立掌管两支基金,今年来的表现,忒垃圾,奇烂无比!”

夏知秋是一个完美主义者。

他智商高,执行力强,但是为人刻薄,冷酷不留情面。

姜锦年刚进组时,其实有一点怕他。后来她才明白,最恐怖的同事不是吹毛求疵的那一批,而是两手一摊,啥都不会做的老油条们。

以夏知秋的统筹能力,他应该早就升任了,但他败就败在“宁折不弯”的脾性上。他并不能与团队中的每一个人融洽相处,从入职到现在,他一直在罗菡手下工作。

想当年,他曾经与谭天启相交匪浅。如今,谭天启摇身一变,成了本公司的业绩明星。而夏知秋呢,还是一位默默无闻的助理。

姜锦年向他透露:“我们不是最烂的,你放心。你看,这个是……关经理掌控的基金,今年一整年,这只基金都在负增长,赔率4.58%,引发了大规模赎回。”

她同情不已地叹息:“太惨了,太惨了。惨绝人寰。”

夏知秋兴致盎然,弯下腰,和姜锦年一起研究这人有多惨。但他对失败者提不起劲,没过多久,他翻到了前几页,指着其中一人说:“这个经理我认识,混日子的小傻帽……他那脑袋瓜子晃一晃都是大海波浪,怎么排名这么高?比我们高三位。”

他很介怀地强调:“高三位啊。”

姜锦年琢磨道:“也许人家顿悟了呢?”

“No way,”夏知秋道,“他百分百是抄了作业。”

夏知秋翻查他们同公司的经理业绩,果不其然,全是遥遥领先。

夏知秋神色一凛,裁定结论:“证据,这都是证据。他被几个大佬带飞了,刺溜一瞬间,飞到了我们前面。”

姜锦年忍俊不禁,笑出了声。

她的背后,有人在静默站立。

雨水噼啪敲打着玻璃窗,缝隙里,溜进一阵阴冷刺骨的风。随风而近的,是花朵盛放的香水味,以及夏知秋的一句疑问:“咦,女同志,你找谁?”

这年头,很少有人称呼“女同志”了。

夏知秋明显在拉开关系。

姜锦年扭头,见到了一个装扮秀丽的姑娘。

他们都待在午间休息室。房门要刷卡才能进入,这位姑娘不是职工,但她跟在进出的人员之后,居然成功地混了进来。她开门见山介绍道:“姜小姐你好,我是杜兰薇……”

她刚把名字念出来,姜锦年就站起身,卷过袖子,和她握手:“你今天路过我们公司吗?下次再来,你给我发个邮件,我下楼去接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