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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雪上的晨星/那一季秋凉(出书版)(32)

“你先坐一会儿,我去弄点儿吃的。”她笑着走进还没正式开门的餐厅,过了一会儿,捧着一只托盘出来。

那托盘上是刚烤好的羊角面包,凯撒色拉,还有一瓶金黄色的香槟和两只细长的玻璃酒杯。

“一大早就喝酒?”他惊诧地抬起头看她。

“没办法。”她放下托盘,很苦恼地说,“人家不给我别的饮料。连水都没有。”

“为什么?你得罪老板了?”

“……不是。”

“饭店停水了?”

“也不是。”

“那是为什么?”

“你怎么职业病又犯了,什么都要刨根问底?”她一恼,坐下来不再理他。

他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莫名奇妙地被她呛回来,有些错愕地愣在那里。

“吃东西。”她拿起一块面包递给他。

“谢谢。”他默默地接过来,低头慢慢地咬。

她再递给他一碟色拉,他放在一边,还是说了谢谢就不再出声,像是在苦苦思索自己到底说错了什么。

她自己实在看不下去,咬咬牙说:“算了算了,跟你说好了。老板说,我向来都是一个人来,今天第一次有人陪,所以要恭喜我,一定要请我喝香槟。满意了吧?”

说完她站起来,也不看他的反应,脱了外套说:“你乖乖坐着,我去陪无忌玩。”

这一天阳光明媚,空气纯净,碧草如茵。在阳光的照耀下一切都清晰得纤毫毕现,就像一幅细细描绘的油画,美好得如此浓烈,如此单纯。

秋晨跑得累了,索性就坐在草坪上,抱着膝盖看无忌自己对付一个崭新的棒球,龇牙咧嘴地把球咬得七零八落,末了还抬头看看她,一副邀功的表情。她顿时笑得前仰后合。纪暮衡走过来,在她身边坐下。无忌走到他们两个中间,左看看右看看,好像很纠结的样子。

她更加忍不住笑,一边笑一边转过头对他说:“你家无忌怎么这么有喜感……”

话还没说完,他的唇便贴了上来,封住了她后面的话。她猝不及防,身子往后一退,似乎想躲。而他好像早有预料一般,在同一瞬间伸臂环住了她的腰。她顿时觉得血气上涌,虽然睁大了眼睛,眼前却是模糊一片。

他的呼吸带着股很浓的奶油香味,他的嘴唇柔软得好像一颗甜腻的棉花糖,他的手臂坚实而又有力。这个吻其实很短,很浅,却好像抽尽了她全身的力气。于是他默默地揽她入怀,让她靠在他的肩膀上。

她生平第一次有了希望时间停住的感觉。以前曾经年少轻狂,不管有多幸福,都不能让她不满意,总是觉得前面的日子还长,还有数不清的美满在等她。可是现在,只是这样小小的温暖也让她舍不得放手。

尽管,她并没有刻骨铭心地爱着他。

尽管,她只是卑微地想要找一个人带她走出那片阴霾的迷雾,甚至顾不上思考,这样的想法是否太过自私且不负责任。

而她想不出如果她真的想再坠入一次爱河的话,这世上哪儿还有比纪暮衡更完美的男友。他从不给她压力,从不苛求什么,只是默默地,在恰当的时候出现在她的生活里。

约她吃晚饭的时候,总是遵循她的日程安排,虽然他也很忙,但总是能找到迁就她的办法;送她回家的时候,他从来不会要求上去“坐一坐”或是“喝杯咖啡”;每次她有那么一丁点儿不开心,他都能立刻察觉,然后不着声色地巧妙地逗她开心。

在他的潜移默化下,秋晨竟然觉得自己生活地开始慢慢像个正常人了。她不再会不吃晚饭,不再会彻夜失眠,不会再除了工作便没有任何娱乐活动。她知道他那样好,而她却无以为报,即使心底里想同样对他好,却总表现得很拙劣。

她喜欢他,却不爱他。她跟他聊得来,又觉得跟他在一起时总是心情舒畅,可是每次他贴近吻她的时候,她都要条件反射一般地扭头躲开,而若是躲不过去,便会全身僵硬嘴唇紧抿,像是在完成某种义务。她只是个蹩脚的演员,虽然奋力演出,却始终入不了戏。

每年圣诞节前,照例是杂志社里最忙的时候。因为负责的页面少了很多,秋晨已经很久没有加班加到晚上九十点了,所以下午得知要赶通宵在之前把刻好的杂志内容光盘送到印厂时,她只觉得眼前发黑。缓过神来以后,赶紧溜出去发短信:快,老地方。

两分钟以后,纪暮衡从楼上下来,正好赶上她从洗手间出来。

“又肚子饿了?”他递给她一个苹果。

“不是。”她一边啃苹果,一边皱着眉头说,“今天晚上加班,可能要通宵。怎么办?又害你白定了位子。”

“下次再去好了。”他抱着手臂笑笑,站在消防门边看她吃苹果。

“可是我想吃那家的鱼翅捞饭很久了。”她抬头笑笑,“明天晚上去好不好?我今天通宵,明天可以不上班,我提前去排队。”

“好啊。”他的字典里,似乎都是“好”、“没关系”、“不要紧”。

她突然想到什么,一分心,竟然咬到了舌头,顿时疼得脸色大变。

他一步迈过去,低头抚上她的脸:“怎么了?”

她一时说不出话来,又不想让他担心,于是嘴里含着半块苹果拼命摇头,加上眼角因为剧痛而泛着的泪花,样子可笑而幼稚。

“……没事,咬到舌头了。”过了半天她才缓过来,揉揉脸说。

他低头握拳掩嘴偷笑了两下。

“笑什么笑,我刚才忽然想起来一件事,所以分神了。”她极力辩解。

“什么事?这么重要?”他又抱起手臂,似乎满脸好奇的样子。

“……没什么……”她想了想,还是把话憋了回去。

他还想再问,可想到每次刨根问底她都会跳脚,于是也硬生生地把问题憋了回去。

晚上秋晨加班加到十点半,总算把自己的版面都完成了,接下来就是帮美编检查校对所有的页面是否都正确刻盘,再大致浏览一遍,就可以收工了。办公室里只留了三个美编和她自己,有人拿音响效果并不好的笔记本电脑在放音乐。

那是一首很多年前的老歌,蔡琴的声音淳厚而凄凉:“我像落花随着流水,随着流水飘向人海,人海茫茫不知身在何处,总觉得缺少一个爱……”窗外开始飘雨,细密的雨丝敲打在落地玻璃窗上,折射着对面大楼的霓虹,像是一面缤纷而朦胧的彩墙。

玻璃内侧凝结了一层薄薄的水汽,秋晨伸手随意地写写画画。不知是蔡琴的歌声,还是这阴雨绵绵的天气,让她有些伤感。

去年的今天,其实是她第一次见到纪暮衡的日子。她对日期很敏感,大大小小的日子都记得很清楚。下午在楼梯间里,就是因为突然想到这个,才不小心咬到了舌头。可这么小一件事,他一定不记得。她也无谓再提。

秋晨转回头来,随便找了个网页打开来看新闻,等着美编刻光盘。没过多久,所有的美编都完成任务下班了,办公室里只留她最后一个人。她已经习惯了要把所有刻好的页面检查一遍,以免发生上次那种低级错误。

美编们刚走不久,又有脚步声进来。

“又忘记什么了?”秋晨正盯着电脑,头也不抬地问。

“鱼翅捞饭。”来人声音里,藏着一丝笑意。

她抬起头来。纪暮衡就站在她面前,大衣的肩膀被雨水沾湿,正在暖气下升腾起一股很薄很薄的水汽。

“你怎么来了?”秋晨站起来,“这么晚还不在家乖乖睡觉?”

“我忽然想吃鱼翅捞饭。但是又不想一个人吃。”他很闲适地拉过一把椅子坐了下来,“不知道你是不是也想来一点儿呢?”

秋晨笑着从他手上接过温热的打包盒,走进旁边的休息室里:“进来坐。”

两个人并肩坐在长沙发上,捧着一盒鱼翅捞饭抢着吃,两个勺子不时打起架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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