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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花一笑(86)

作者: 常文钟 阅读记录

纵使是梦中曾无数次神魂往之,她也真的一步都不愿意靠近京城长安——这个欣然给她希望,又无情地毁了她一切的地方。

鉴于那次有人试图从沈灵均身上打主意,沈去疾就派沈盼去忙一些暗地里的事情,于是,在运河渡口接到母亲一行人之后,沈去疾亲自驾车,将母亲沈练和芙蕖姑姑二人接回沈宅。

沈练是长辈,自然要住在宅子的主屋里。

暖意融融的主屋正厅里,沈去疾和魏长安一起给沈练行叩首大礼。

沈练端坐着,生受下二人的礼,当沈去疾方向微转,向站在沈练身边的芙蕖行叩首礼时,被芙蕖给拦住了。

“家主,长安,你二人快快请起,我不能受你们二人如此的大礼呀!”芙蕖来到两人面前,一手扶着一个,想将二人从地上扶起来。

拱着手的沈去疾跪着没动,只是抬起漆黑的眼眸,平静地看向母亲沈练。

看到“儿子”沈去疾的眼神后,沈练隐在袖子里的手,手指来回捻了捻,而后才不急不缓地说到:“阿芙,你便过来坐着罢,他们小辈们的礼,我受得,你自然也能受得。”

芙蕖只好坐到沈练身边,忐忑地受下沈家家主和主母的叩首大礼。

只是沈去疾的一个叩首礼而已,芙蕖心中酸涩,忍不住地红了眼眶——自己跟在沈练身边多年了,可去疾这孩子,她本有父有母,虽一直对自己尊敬有加,可芙蕖知道,去疾从没有真正地接受过她。

同时,她能待在沈练身边数年,已经是不敢奢求的福运了,芙蕖记得,曾有个人,泣血以示,要沈练不得再回京城,可是时移世易,沈练还是又来了这里——芙蕖真的不知道,自己还能揣着这无尽的恐惧,强装镇定到何时。

此番到京城,包括在来的一路上,忧惧都无时无刻不在侵袭着她芙蕖,沈去疾这一拜,算是当着所有人的面,承认接受了她,给她吃了一颗小小的定心丸。

说是芙蕖喜极而泣也不为过——沈练不是个温柔细心的人,或许她知道自己的害怕,并且选择了视而不见,芙蕖也是无可奈何的,情爱之中的两个人,被爱的那个,有恃无恐,先爱的那个,卑微谨慎。

这些本该沈练在乎的事情却不被她重视或者上心,芙蕖都已经学会淡然处之了,没想到,她的这些尴尬,却被沈练的孩子悉数看在眼里,并给了她一剂心安,怎能不感动?

“长安,你在家书中说的孩子呢?”沈练半垂下眼睛,捧起放在手边的热茶暖手,脸上无波无澜,声音平平板板:“可方便抱过来,给我和你芙蕖姑姑看看?”

魏长安颔首:“孩子在她屋里,有奶妈照顾着呢,儿妇这便去将她抱过来给娘和芙蕖姑姑看看。”

魏长安走出屋门时,隐隐听见了婆婆唤了一声沈去疾的名字,也不知她出去之后,屋里的人说了什么,反正,当她抱着灵均进来后,她明显感觉婆婆沈练的气场又冷硬了几分。

魏长安不敢冒失,怕冲撞了本就给人疏离之感的婆婆沈练,她看一眼沈去疾,而后识趣地将孩子抱来了芙蕖姑姑跟前。

“咦?孩子醒着呢!”将襁褓接到自己怀里后,芙蕖惊讶地发现,小婴儿正睁着一双滴溜溜的大眼,眼珠子好奇地乱转着。

看见这个模样的小灵均,魏长安的嘴角不由得就弯起了一抹弧度,她浅笑轻言到:“她只要吃饱喝足了,一般就不会哭闹的,奶妈说就没见过这么安生的小婴儿,白日里醒着,夜间睡,照顾她不费劲。”

“是嘛!”芙蕖的脸上也带上了明显的怡悦之色,她眉开颜笑着:“那她可要比去疾幼时乖了,别看我们家主现在沉闷话少,你都不知道,去疾幼时比余年还要招人注意呢——”

说着,芙蕖把一个多月大的孩子往沈练跟前微微去了去,柔声到:“你看,多招人喜欢的孩子!”

稚子多可爱,原本气场幽沉的沈练,在看到孩子后,眼角也是带着笑意极快地弯了一下。

“可给她取了名字?”她抬眼问魏长安。

魏长安恭敬地回到:“取了,家主给她取的,名唤怀瑾,闺字灵均。”

闻言,沈练眨了一下眼,又抬手摸了摸小婴孩稚嫩的小脸蛋,淡淡地说:“……‘名余曰正则兮,字余曰灵均’,是个好名字——你同去疾,打算将她养在膝下了?”

话是问魏长安的,沈去疾却下意识地手指一握。

屋子里的下人早在魏长安出去抱孩子时就被退了下去,魏长安便如是应答说:“娘您明鉴,我与去疾若想要个孩子,目前看来只能抱养或过继……”

“我们想养着她,还望母亲和芙蕖姑姑成全。”一直默不作声的沈去疾忽然站起身来,给沈练拱手揖礼,说。

魏长安侧首看她一眼,随即也附和着说:“还请母亲和芙蕖姑姑成全。”

芙蕖自然是不会发表意见的,她清楚地知道,去疾这样问,不过是特意在给她面子罢了。

“如今你二人已是沈家的家主与主母了,万事由你二人决定就好,无须同我商量。”沈练垂眸与灵均四目相对,她一说话,襁褓里的这小家伙就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看。

接着,沈练不由得补充说:“既然是捡来的孩子,去疾,你要把这孩子亲生父母那边打理好,不至于日后留下什么麻烦。”

“这是自然,”沈去疾再次给沈练拱手揖礼,魏长安紧随之,“多谢母亲成全,多谢芙蕖姑姑成全。”

沈去疾早已让小家伙的亲生父亲写下了血契书,让他今生今世没理由来找这个被他抛弃的可怜孩子。

或许吧,沈去疾觉得,自己骨子里,其实是个恶人——她觉得,陈策既然能在当初让女人打胎,那他就不配为人父亲!

又闲说几句话后,沈去疾以母亲舟车劳顿应当先休息为由,带着魏长安回了自己的侧房。

……

今日下着小雪,外间寒冷之至,屋中多少暖和些,沈去疾亲自煮了一些驱寒的姜茶,分与众人喝了。

而沈宅的主仆们,也就这样懒散地在家里待了一天,偷得浮生一日闲。

夜里,在主屋里用过饭,见母亲依旧神色不太好,沈去疾便早早带着魏长安回了自己屋子。

闲暇时光总是过得悄无声息。

侧房里:

沈去疾盘腿坐在暖榻上自己和自己玩着黑白棋,硬是把一盘残棋玩出了花似的,津津有味。

魏长安抱着灵均逗了一会儿,将孩子哄睡让给奶妈抱下去,又打来热水洗漱过后,她来到了沈去疾身边坐下。

“娘她这次来,是有什么避不开的事情么?”魏长安有些疑惑,婆婆沈练自从退下沈家家主之位后,就当真开始当一个闲人,带着芙蕖姑姑和小锦添在河州附近的地界儿游山玩水了。

沈去疾眉心微拢,修长手指间夹着一颗上好的白玉棋子,沉思着不知该往何处落子。

听了魏长安的话后,她没有立即回答,而是将手里的棋子落下后,方不经意地说:“不过还是生意上的一些旧事情罢了,若是从头到尾都由我处理,母亲连面都不露,日后难免会落人话柄,说咱们家的人薄情寡义——你知道的,生意人最怕被人说这个了……”

说着,沈去疾轻浅却绵长地叹了一口气,说:“世间万种,唯有‘人情’这个东西,易欠不易还——桃花,你去床上坐着吧。”说着,她用手肘抵了抵魏长安的胳膊。

然后,她将另一只手里的墨玉棋子丢进棋盒之中,棋子碰撞,发出一点清脆悦耳的响声。

“做甚,难道我坐你身边你还不乐意了呀?”魏长安眯着眼疑问着,又故意往沈去疾身上挤了挤。

沈去疾捏捏她的脸,转而从暖塌上下来,舒展一下筋骨,又伸了个懒腰,这人便闲闲地挑帘去了外间屋子。

这家伙,要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