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致我不亲爱的孟先生(67)【CP完结+番外】

作者: 戴林间 阅读记录

查朋义顿时脸色大缓,让她坐在小沙发上,还亲自倒了一杯水, 环着她的肩膀替她揩眼泪,说自己在美国待了很长一段时间,这方面没有太注意,可能她思想比较传统,无法接受。查朋义说这没什么大不了的,她应该慢慢适应,这是将来到社会上都要面对的事情。

瞿男说,谢谢査老师。

于是查朋义走哪儿都带上她,说这是我的得意门生。

那几个男学生听了,都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

但她还是不习惯查朋义的“洋派礼节”,每次他撩她的头发,握她的肩膀,她的牙关都咬得比石头还紧,手心里掐出血红的指甲印。

我觉得这样不对,但不敢说。我不知道我有什么立场指责他,瞿男说,我只是他的学生,而他是德高望重的老师。

我觉得是自己没见识,大惊小怪。她说。

这煎熬一直到研三上学期的期末,查朋义带她参加一个会议。

她激动地一路上都在说话,本子上记满了会议上各个专业研究人士发表的新论文观点。查朋义听得不耐,打断了她,说这种机会以后多得是。然后稳稳停住了车,把手按在了她的膝盖上,缓慢而有力地向上抚摸,认真得像他平时讲解研究课题。

她惊恐地几乎从车里跳出去。

查朋义沉下脸,说我什么朋友都有,你尽管去告,想整你我连脑筋都不用费。你还想要毕业证和学位?回老家跟你爸妈种地吧。

她痛哭流涕地求他。

查朋义把她赶下车,只说了句随便你。

第二周,通知说全体去会议室开会,她坐在会议室里,全程没有抬头。等到散会,她发现还没有等到一句关于自己论文时间的安排,于是问:“査老师,我上周发给您的论文……”

查朋义没有拿正眼瞧她,说,你架子倒大,往我邮箱里一塞就完了?晚上七点之后我有空,你带着论文过来,不来就算了。

她觉得自己从来没这么清醒过,站在办公室外面的时候,冷风从一整个走廊灌进来。

瞿男的电话突然响起来,打破了我们之间的沉默。

那铃声仿佛锯子在割她的耳朵,她咬得下唇泛白,把手机拿出来,只是一眼,我清晰地看见她脸上的肌肉一阵抽搐。屏幕上的来电显示没有名字,只是一串手机号码。

“是他!”

瞿男尖叫一声,手机摔到地上,震动和铃声齐发,黑色的手机在地上蠕动,如同活物。我被她的叫声惊得骇然,俯身捡起来,她突然夺过,眼睛瞪大到极限,通红的眼角仿佛下一刻就要裂开:“给你听。”

她按下绿色的通话键。

手机里传来男人的一声“喂”,我屏紧呼吸,那头沉默一会儿,又响起来:“你终于接我电话了?喂?喂?”

再熟悉不过的声音,我听得浑身的血凉了个透。

瞿男挂了电话,那个号码紧接着又打了过来,她直接按了关机,甚至把手机电池抠出来,扔进包里。

“他是个禽兽。”她说。

瞿男不同于我,她是真心喜欢这个专业,上课认真地像个高中生,我借过她的笔记和书,密密麻麻的批注让我自愧不如。瞿男说她想在出版社一类的单位工作,闲时可以自己写点稿子,也算半个自由撰稿人。

说到这里她一愣,然后不好意思地笑笑,大约是不小心说漏了嘴,怕谈这些让我觉得唐突。

她又说得先挣钱,家里要还债,还要给弟弟买房子,爸妈指望她早点成家,想让她找个本地人,不要到太远的地方。说着她轻轻撇了撇嘴,说我才看不上我们那小地方的人呢,正经念过本科的都没几个,又怕爸妈唠叨,不如在政大里谈一个带回家去。

其实她说到一半我就走了神,只听到最后的尾巴,点头说挺好的,她就瞄我,自己偷着在旁边吃吃地笑。我问你高兴什么,她说没什么,跟你聊天真好玩儿。

我想起这一切的时候,瞿男眼眶里的泪水正好被路灯照得反射出冷冰冰的光。

已经过了夜里十二点,她再说不出清楚的话来,喉头嘎嘎耸动,呢喃着对不起,太晚了,对不起。

我的手在空气里冷得刺痛,只能徒劳地说,别哭了,师姐。

她问,你会帮我吗?求求你,领导说我再不去上班就辞掉我。我不敢回家。

我脑子里乱成一团,但就是不能轻易地说出一句答应的话。

我都写在这儿了。她疯狂地在包里翻找,拿出一个边角全部起皱翻卷的薄笔记本,硬往我怀里塞,你看看,你看,他是强奸犯,他该死,我们一起去告他。

本子的硬棱硌得我手背生疼,我不肯接,推回她手里,不用了,师姐,我都知道,你拿着吧。

她像被掴了一个响亮的巴掌,抱着几乎折成两半的笔记本,讷讷地看了我半晌,嘶声轻问: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在强迫你。

我知道,我说。师姐你是好人。

她怔怔地落下泪来。谢谢你,我知道你人很好,你真的太好了。谢谢你。

这目光像是柄剥皮刀,我不敢看她,只能说,太晚了,师姐,我送你回去吧。

她拼命摇头,拿袖子在脸上横揩。太晚了,我自己回去,你早点休息吧。对不起,耽误你了,是不是惹你烦了?对不起。

我把她送到学校附近的一家酒店,她不停地说谢谢,又说对不起,前台被这滑稽的情景逗得闷笑不止。

走出酒店,冷风刮得人几乎失去知觉。手机没有短信,也没有电话,一片宁静。

后天要回家,行李还没收拾;论文还没改完,查老板……

查朋义。

我沉沉吐出一大口气,浓稠的白雾在夜空里一下子就消散了。

——我又能怎么样?

等一等吧,再等几个月,我也就毕业了。

这天夜里没有月亮,我突然很想抽烟。

第44章

我情绪两极化严重,高兴时比众神之父还博爱,心烦起来就六亲不认。这毛病按我爸的话说“都是你妈惯的”,但事实上我妈也没少为了掰好这怪病而揍我。

可惜江山易改,本性难移,眨眼二十多年过去,他们不习惯也习惯了。我平时在学校难得回来,所谓距离产生美,回家他们看我就顺理成章地更加顺眼些。每当我心情好围着我妈打转,我爸从报纸上方露出一对眼睛,仿佛透过显微镜观察什么难得一见的新奇物种。

“我看他神经病又犯了。”

我妈闻声看我一眼,笑说:“我说也是。”

屋子里响起一派欢声笑语。

但这次回家显然滑向了另一个极端。清早六点多,我还在去车站的路上,我妈的电话就无情地打断了我的昏昏欲睡。前一通电话是昨晚上十一点半打来的。

我伸直胳膊,让电话尽可能地远离耳朵。通话音量已经调到最小,然而都怪出租车里太安静,师傅连广播都不停,她一拔高嗓门,那声音就像一根细而硬的针,在毫无防备的时候猛地扎在耳垂上,偏偏眼皮酸得像隔夜的牛奶。

“何遇君!何遇君!你自己听!你来,你亲口说给你儿子听——”

“别吵了你们!烦不烦?”

吼完之后,我的第一反应是清了清嗓子,喉咙被砂纸磨过似的疼,紧跟着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立刻按断了电话。刚扔进口袋,忽又取出来,死死按住退出键,关机的动画一闪而过。

师傅仍旧缩着脖子开车,前后座中间的铁栏杆嚣张地横在那里,隔成两个除了给钱之外互不通融的平行世界。

我坐在沙发上,却还觉得自己在火车上,底下是簌簌颤动的地面,腿上的肌肉因为长时间的震动而发麻。

大舅妈、大姨和四姨各据一方,我爸和我妈站在中央手舞足蹈,灯光投下的影子密密麻麻地砸了满脸,像无数虫子爬进爬出。我妈张开两手,在空气里划了个大圆:“何国涛,你必须让何俭芳出院!她又没病,住什么医院?我看她是神经病又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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