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梁文敬放下茶盏,似是刚发现皇后跪在地上一样,声音蓦然温柔起来:“皇后起来吧!地上凉,小心跪坏了身子。”
身边的宫女慌忙扶皇后起来。
重新站起来的皇后,已不复有来时的傲然怒火冲天的神色,看着梁文敬的时候脸上亦多了分怯怯。
郭莹秋脸色有些苍白,本不算大的脸庞在偌大的凤冠下显得更为瘦小,虽是个美人胚子,却在那正红的皇后装下显得力不从心。
我心下叹气,她穿任何衣服兴许都比穿这身皇后的衣服好看。依稀记得她还是太子妃的时候,费尽心思找到别院,华服在身,举手投足,隐隐有母仪天下的风范。没想到现在却比那时瘦了些,精神似乎也不如那时。
她看上去怯怯的样子还真是有几分惹人怜。
梁文敬的眼睛有了些许的暖意,淡淡道:“长公主身乏体弱,且刚来宫中,你来得正好,陪长公主说说话。”
说完对我含笑道:“朕有事先走一步,待晚些再来看你。”
待梁文敬走远。郭莹秋回过神,看我一眼,神色复杂。
她恐怕做梦都没有想过,她亲自去别院驱赶的梁文敬带回来的女人竟然有朝一日成了梁文敬的义妹,成了大梁国昭告天下的长公主。更不曾想到,梁文敬对我竟是如此柔情。
我含笑看她:“皇后娘娘母仪天下,皇兄深引以为豪。”
郭莹秋只看我,随即在刚才梁文敬坐过的地方坐下。
环视了一下四周,方才收起刚才的惶惶之色,淡淡开口道:“长公主对这可还满意?”
我亲自上前为其斟茶,端了一杯递给她:“很好。”
她点点头,接过茶盏,眼神闪烁,心事重重。
我便摒退左右宫女,静待她开口。
半晌,她放下茶盏,呆呆看我,最后深深叹口气。
突然,她看看周围,往前凑近些,压低声音,做贼般问道:“长公主…..真的,是先皇的女儿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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疑惑
我万料不到她一开口会问这个,更料不到她会如此问,顿时像被打了一闷棍。
我不知道她所谓的“真的先皇的女儿”是何种意思,是不确定沈卿卿是不是先皇的亲生女儿,还是问我到底是不是之前的倾云公主,。
如果是前者,我自然可以毫不犹豫地说是。
若是后者。虽然梁文敬言外之意无人知晓,但恐怕这个已是宫廷讳莫如深的秘密。除了极少数人,那些曾经目睹我从小长大的宫人太监俱已被梁文敬处死。
不知道今日郭莹秋吃错药般突然问了这个问题。郭莹秋这一问,掉足了贵为皇后的身价。想来,眼前的郭莹秋只道平常人家的妻子,对自己的夫君太上心而已。
依着我本来的性子,加上此事攸关皇家体面,而我,亦可以堂而皇之加以驳斥。
我心下慌乱片刻,表面不动声色。转念一想,或许,她今天只是来求证一下面前唤作沈卿卿的女子是先皇的女儿还是先皇的“义女”,或许只是皇家血统的问题,并未牵扯之前的倾云公主。
我轻咳一声:“皇后娘娘,何以有此一问?”
郭莹秋看着我的眼睛有些失望,她微垂头,日光透过长窗窗棱透进来,映得她头上凤冠流光溢彩。
她两手绞着帕子,看不出脸上的表情。
许久,她又抬头,神色更是复杂,脸色有些潮红,夹带着些许的难堪:“如果你真的是先皇的女儿,皇上他,他,他……”
她看着我,终于鼓足勇气说了出来:“他为什么那样对你?”
说完脸色一片红。
我皱眉,终于明白过来,心下也颇松了口气。
不禁有些失笑,心也放了下来,这郭莹秋,想必是吃醋了。
我起身,微笑道:“皇后娘娘,皇兄对我只是兄妹情分而已。”
“兄妹情分?”郭莹秋抬头怔怔看我,似是在想遥远的事情,终于,她似是下了决心,咬唇道:“在别院的时候,对你,亦只是兄妹情分?”
我胸口一窒。眼前恍惚出现那些宁静的日子,每日弹琴与秋秋嬉戏……别院,想来该是自己今生最安静最愉快的日子了。
只是,物是人非,我不愿提起,便道:“如今我是大梁的长公主,他亦是万乘之尊的皇上,皇后娘娘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郭莹秋闻听此言,身子一震,脸上立即变色。
她身子离开椅子,慌忙道:“长公主说的是,是本宫糊涂。”
再无多言,定定看我后,慌张离去。
及至她走后,我沉下脸。
这皇后,再笨,亦不会不知道我话里的意思。
按照祖制,我每日清晨去叩见太后郭宜。
只是接连去了几日,太后只让人传话,有病需要静养。
我懒懒坐在梳妆台前,揽镜自照。
午后有人来报常太妃要见我。
想必就是之前的常玉容贵妃了。时间飞快,恍惚间,昨日的贵妃已变成今日的太妃了…..
她或许就是唯一见过我的人了。这个,恐怕梁文敬也未必知道。
我只是让宫女给我绾了个寻常的双环髻,寻常的蝉纱白色锦衣。
天一擦黑,常太后的宫女便来到我的寝宫,引领我过去。
依稀是小时候走过的路,一路花团锦簇,暗香扑鼻,曲径回廊,走了不到半柱香的功夫,眼前豁然开阔。
纱灯映照下,青砖闪出幽幽的光。四周非常安静。
一路走来,思虑沉沉。
大约知道我庐山真面目的宫中只有昔日的常贵妃亦是今日的常太妃一个人了。
清楚地记得母亲走的那天,她让我饮下催眠酒的时候,复杂难抑的表情。
我不知道她为什么这么做,想来亦应该是父皇的旨意。
想来是她将母亲的意思转达给了父皇。
父皇亦没有赶尽杀绝,允许我这个来路不明的女儿出宫。
没想到,几年后,命运又将我送回了宫中,且是皇上的义女的身份……
只是不知道今天常贵妃来又是为何事。
我压下些许的不安。
待宫女进去禀报后,我被引领进去。
随即,身后的门被关上了。
我站在空旷的屋里,环视四周。
烛火通明,将屋子照的犹如白昼,很难想象里面竟是清减至此,几乎无贵重的摆设。
锦屏里面,传出一声淡淡的声音:“长公主吗?进来吧。”
我绕过锦屏,常太妃正倚在榻上,懒懒闭着眼睛。
想着这位昔日的救命恩人,我郑重跪下,叩头道:“倾儿拜见太妃。太妃千岁千千岁。”
“快起来吧!说这些劳什子就见外了。”
我依言起身,常太妃素颜素服,依然年轻。是呀,才四十许人就做了太妃。想到此,心里一阵慨叹。
“坐吧。你我娘俩不用拘礼。”妙常太后指指我面前的宫凳,轻咳一声,说道。
我这才注意到她的脸色有些苍白,说话的时候明显底气不足。
我赶紧上前:“太妃,你生病了?”
她看看我:“坐吧。”
待我坐下,她道:“自先皇去后,这病就一直不见好。时常咳得上不来气。想来是老了。”她怅然叹口气。
我张张嘴,却不知该说什么?只觉眼前的犹如当年冷宫的母亲,每日看着我痴痴道:“倾儿我是不是老了?”
心底陡然一酸,我起身来到常太妃身边,轻轻为其捶捶背:“太妃一点都不老,看起来如二十许人呢。”
常太妃嗤一笑,掩嘴咳一下,道:“你这丫头,什么时候也学会如此油腔滑调了?”
随即长叹一声:“姐姐去的早,之前护住你平安。只怕你出宫后不能受苦。先皇仁慈,当今皇上也尽孝,如今亦是苦尽甘来。姐姐在天之灵该放心了。”
听到提起母亲,我心似被钢针狠狠扎个遍,一阵刺痛难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