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持静静看我,又拉起我的手仔细看过,道:“你回去吧!施主虽有坎坷,将来必……”
我哪听得进去,屈膝跪下,恳求道:“师太若不答应,我便长跪不起。”
主持急俯身扶起我。
良久叹息一声:“也好,在此静静心。只是,你不能剃度,就带发修行吧。”
便叫尼姑领我去安顿下。
杜兰看着换上灰衣的我,眼眶发红:“小姐,你当真如此?”
我淡淡笑道:“杜兰,我决心已下,难以改变。几日后,你便领秋秋离开吧!那些金银细软,我已用不到。那所院子,你就和秋秋度日吧。”
杜兰低头道:“小姐,你让我去哪里?我何尝不是和你一样,四处飘零。”
我握住她冰凉的手,恳切道:“姐姐还是大好年华,不要误了。只是秋秋有所拖累。”
杜兰抹泪道:“小姐不要说这些,如今,和秋秋已情同母女。她便是我的孩子。往后断然不能委屈了这孩子。”
我心下大为感动:“姐姐,这孩子命苦,从小失去父母挚爱。还好有姐姐,以后姐姐便是她的娘亲。卿卿在此替她父母谢过姐姐。”
说完我屈膝要跪。杜兰慌忙扶住我:“小姐,你这是——快起来。”
几日后,目送杜兰和秋秋下山。
从此,承恩寺里多了一位带发修行、晨昏定省的尼姑静空。
白天,除了跟随其他尼姑一起听主持讲,便是洒扫之事。
夜晚,我便一人敲着木鱼,在咚咚的空洞声中让自己尽力安静下来。
咚咚有节奏的木鱼声中,让那些前尘往事,尽归尘土。
杜兰隔几天便带着秋秋看看我。
秋秋一日日长大,杜兰亦渐渐习惯了,看着我,只心疼地让我多吃饭。
夏日很快过去,山中秋风瑟瑟,红叶满山的时候,我已然在承恩寺里呆了三个月。
寺里主持对我亦颇和善。寺里连主持共有九名尼姑。
我的事情便是每天洒扫院子,扫扫落叶,偶尔帮主持抄抄经书。
每每坐在院里树下翻看经文,主持偶尔经过,便会凝眸看一会儿。
我便微笑。
“静空,你来此多久了?”一次,主持问我。
掐指一算:“三个月了。”
主持沉吟一下:“静空,本主持看你来此,虽说心绪平静,但眉间忧愁不减,想必你还是念念不忘红尘。”
我大惊,辩白道:“师太,静空既来此,自是远离红尘,一辈子愿皈依佛门。”
主持温和笑道:“静空,本师太不日受邀要出游,你若愿意,便跟随我去。”
我心中大喜。
几日后,便收拾行装,跟随主持觉慧云游。
觉慧师太见闻识广,威望颇高,每到一处寺庙,皆受恭敬之礼。
只是很多人对觉慧师太旁边的我颇感奇怪,碍着觉慧,也不便问。
倒是觉慧,坦然笑道:“这是诚心皈依佛门的弟子静空,目前带发修行。本主持便带她出来历练。”
不觉已是个把月过去。
待和主持回到寺院,已是深秋时节。
期间杜兰来过几次,得知我已随主持出游,只留一封书信给我。
我有些奇怪,杜兰亦会书信?
进屋打开,薄薄的淡黄色纸笺透出一股淡淡的书墨味道。
展开,对着日光,蝇头小楷整整齐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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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约
我愣住,竟是梁文敬的字迹。
心头顿时千回百转,他终究是找来了。
匆匆看完,心里阵阵垂落下去。
自那日我和杜兰匆匆离去,梁文敬惊怒交加。
在全城贴出画像,却不知我已离开京城,。
那好事的车夫领了一大笔赏银后出卖了我。
梁文敬找到杜兰并不是难事,只是到了承恩寺才知道我已随主持远游。
然而,最让我震惊的是,他信中提到了柔然汗国王子乌洛。
想起那日乌洛说过他早已知梁文敬对我亦有好感,想必是看到张贴的画像,直接找他去了。
只是事关皇室声名,梁文敬又怎能对他说出实情。
乌洛亦没有深究,只对梁文敬和盘托出一切,声言此女子正是其将迎娶的王妃。
我茫然看着窗外漫山红叶,那梁文敬,又怎能不震惊?
他一心倾情于我,才知道我已然不是之前的沈卿卿。
想起他临分别前的颓废之语:“卿卿,朕现在亦不知该如何是好。你从前是朕的心上人,如今却变成朕的皇妹。老天,是不是对朕太残忍了些……”
皇兄,老天对你如此,对我何尝不是更残酷。
近二十年的谣传,让母亲在冷宫耗尽了盛世年华,抱憾终身;亦让我命运几番起落。我与你,终究是错过了……
泪水洒落在纸上,字迹渐渐模糊,我慢慢将信撕成碎片,将手伸向窗外,看着它如无数的白色蝴蝶展翅飘向万丈深谷。
是夜,主持觉慧便匆匆而来,喊我出去。
院里,那熟悉的身影背对我负手而立,一身紫袍高冠束发,淡淡的月色下愈显身姿挺拔。
觉慧和其他尼姑恭敬退下。
我呆呆站在那里,望着他,几乎忘了呼吸。
“倾云。”梁文敬转过身,面容清俊,定定看了我好一会,才艰涩开口。
乍听之下,我悚然大惊,随即淡然道:“施主,静空已皈依佛门,如无要事,还是请回吧。”
他眼眸深深,语调苍凉:“你如此说,就是不原谅父皇了?”
我胸口一窒,万般滋味涌上心头,心犹如在冰窖里,又如在烈火下炙烤般难受。
良久,按下思绪,淡淡道:“施主,红尘中人,皆已远去,红尘中事,与静空亦毫无关系。”我转身要走。
身后传来梁文敬轻叹声:“朕已答应柔然王子郁久闾乌洛求娶你。”
“什么?!”我浑身剧震,只以为听错,不可置信看向他。
他盯着我的眼睛,脸色在月光下亦显得有些苍白,声音却平淡无奇:“想来那柔然王子对你一片深情。他一直不纳妃,如今肯娶你做他的王妃……”
我惨然一笑:“皇上,凭什么为我做主!”
梁文敬幽幽看向我,终于启唇道:“凭你是大梁的长公主。”
我静静看向梁文敬,突然笑了,直笑地不可遏抑,眼泪几乎都要笑出来。
笑声中,梁文敬一脸焦灼,立在原地。
良久,我止住笑,冷冷道:“这长公主,恐怕只你我知道吧。”
他怔住。
我冷然道:“天下皆知那倾云公主已死,如今死而复生,皇上如何对天下臣民交待?”
梁文敬似知道我早有此问,淡淡道:“朕自有安排。”
我仰脸看向明月:“柔然王子求娶大梁国一介平民,何需惊动大梁国的皇上?”
许久,我看向他,定定道:“我不是什么长公主,且已决定皈依佛门,余生将以青灯古佛为伴,为母亲在天之灵祈福,恕难从命。”
不待他说什么?我转身,决然离去。
及至偏殿,碰上主持觉慧。她只静静看我,眼里悲悯之色一掠而过。
我愣愣坐在房间里,看着烛火微微跳动。
不知何时,梁文敬亦跟进来,上前扶起我,将我揽在他的肩头。
沉声道:“朕知道,你受苦了。”
我身子一僵,却作声不得,心里千般委屈,万般无奈终是化作两行泪。我伏在梁文敬的肩头,似乎将这辈子所有的泪要流尽。
“事已过去十多年,先皇已逝,当日之事已无从查找。朕知你委屈,按照先皇的嘱托,沈贵妃重新下葬,按贵妃之礼葬在先皇处。”
他手指轻拂过我的额头,拨开一缕头发。
“至于你,往后就是先皇义女,当今大梁国长公主沈卿卿。沈氏一家亦得昭雪。朕亦命人去接沈太傅回京城。多年未见,朕亦想这位老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