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眼光冷硬,我硬着头皮听着。
“只是后来,我想我该原谅你。”乌洛靠近我,气息沉沉:“我知道你已是委屈,心里也一直疑惑且是恨我的。”
“但是,有些事情,我早就说过,不知道总比知道好,因为真相总是很残酷,有时让人承受不了。你是个聪明的女人,知道了本王的很多事情,却压在心底,这让本王很是感激。”
原来,他什么都知道。
“只是!”他顿顿:“本王和你的皇兄一样,总有许多不得不为之的原因。”
“皇兄?”我愕然,旋即呆住:“王爷什么意思?”
他盯住我,烛影在他脸上发出点点的斑驳,神情似笑非笑:“你的皇兄不亦对你有非分之想,来找过你吗?只是他不知道你曾是他的皇妹而已。”
我心头似被重重一击,顿时眼前金星四溅。
“你的皇兄虽有心于你,奈何梁国皇帝病重,皇后与左相郭济同胞兄妹,又娶左相之女太子妃,他这太子将来登基,能不忌惮吗?”
我浑身冰凉,四肢百骸透着彻骨的凉,我竭力站直:“乌洛,你原来看得如此清楚,倒是我似傻子般被蒙在鼓里。”
“你的意思我懂了,乌洛,你是不是想告诉我,你和皇兄一样。”
乌洛看向我:“卿卿,我只是说实话。你的皇兄,我亦了解些,将来登基后或许会给你一个交代,但是现在,他不能。”
我冷冷道:“那王爷的意思,你能?”
乌洛按住我的肩头,郑重道:“你皇兄能给你的,我都能;他不能给你的,我亦能。”
我心下灰暗,重重悲欢涌上心头,我抬手抚住脸,顷刻间,指间濡湿一片。
乌洛拥我入怀,轻轻揉着我的头发,沉声道:“卿卿,你的前半生已经流了太多泪,后半生,本王一定会让你快乐起来。”
当云姨听到我要离开倚澜阁,大为惊讶。
乌洛派人给了她不少银两。
她滴了几滴泪,道:“冰冰,你不在的时候我这倚澜阁还怎么开?”
我淡然一笑,这个云姨。虽然势力刻薄,到底遵从了我的意思。我心里还是充满了感激。
“云姨抬举冰冰了。”
我跟杜兰说:“我要离开凉京,你我姐妹一场,恐怕以后不能相伴了。梁公子慈悲之人,必能护得你周全。”
杜兰哀哀哭泣:“小姐,你怎能说走就走?我倒不如跟了你去。”
我摇摇头:“杜兰,我命运多有坎坷,跟着我你只会受罪。”我看着秋秋可爱的小脸:“秋秋和我一样,父母不在。”
任凭杜兰怎么恳求,我自是不动摇,只书信一封让人送往太子府邸。
几日后却传来皇上驾崩的消息。
木然坐下,心中竟是一阵刺痛。母妃,父皇,到底还是追随你去了。
那小时候高高将我举起的父皇,教我习字的父皇,还有那横眉冷对的父皇……母妃呵……
万历三十一年,梁国皇帝驾崩,次日新皇登基。
我那皇兄,梁文敬,成为当今皇上,改国号为 “天武”。
周边各国吊唁先皇及恭贺新皇的使者来来往往。
我亦才明白,乌洛为何一直待在凉京。
那郭莹秋,该是当朝皇后了吧。
久不见梁文敬,杜兰亦是不能有妥当安排。
待我答应跟乌洛回柔然汗国后,他亦又几日不见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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残酷 1
天气炎热,想着跟乌洛回了柔然,之后的日子亦不会顺利,越发不耐。
杜兰出去洗衣了。秋秋躺在榻上甜甜睡熟了。这小东西,头上的两个小鬏越发可爱。
我一个人在屋外看了会书,怅然若失,梁文敬,终究是恨我了。
突然,门前人影一闪,我起身:“谁?”
出得门外,只觉颈后被猛烈一击,霎时失去了知觉。
睁开眼,眼前烛火昏花,闭眼,再睁开,才看清周边一切。
一抹紫色映入眼帘。
面前的人好像没有意识到我已醒来,坐在榻前的椅子上,雕塑般看着前方。
我当下大惊:“我怎么在这里?”
听到我的叫声,面前的人缓缓转向我,漆黑的眸子深不见底,带着些许的迷茫。
从来没有见过如此的他,他的眸子一向清澈微带不羁。
我挣扎坐起来,头有些昏沉。
“别动。”他微启薄唇,话语淡淡。
我一怔,跳动的烛火让他的侧面半边脸庞看上去苍白。
他的目光游移,从我的头顶一直到我脚下。
我有些害怕,瑟缩一下,勉力笑道:“晋之……”
他猛一收神,黝黑的眼底似针般刺向我,语声清冷:“叫朕皇上。”
我眼神有片刻的茫然,再看看眼前的梁文敬,束发金冠已昭示着他已不是那儒雅的客商,而是手握天下的大梁国皇帝。
我下床登上丝履,敛衣跪拜重重叩头下去:“皇上万岁万万岁。”
他并没有叫我起来,我亦不敢抬头。
许久,他冷漠的声音传来:“你怎么不问问朕为何见你?”
我跪在那里,心里百转千回,却不知如何开口,只低声道:“民女不知。”
他俯身一手抬起我的下颌,似不认识般冷然道:“告诉朕,你叫什么名字?”
我身子一僵,今日的梁文敬实在奇怪之极,即使因爱生恨,亦不至于如此,却也想不出所以然,只迎着他探寻的眼光,惴惴道:“回皇上,民女沈卿卿。”
他凝视我片刻,眼神复杂变幻,将手豁然一扬。
我一下匍匐在地上,下颌一阵刺疼,眼泪差点出来。
他冷冷道:“很疼是吗?”
我忍痛复跪好:“民女不敢。”
他声音冷硬如铁:“朕再问你一遍,你叫什么名字?若是敢狡辩,就是欺君之罪。”
我愕然抬眸,一向温和的梁文敬何以对这个一问再问,自己不曾有过任何透露,他此举是为何?
心念电闪间,我低下头,依然清晰道:“回皇上,民女沈——”
话未说完,梁文敬登时大怒,他大喝一声:“住口!”
惊愕抬头,只见他额头青筋绽出,眼中戾色大盛。
我心下骇然,只跪在那望着他怔怔不语。
片刻,他敛去脸上盛怒,淡淡看我:“你的琴艺从何而来?”
不知他为何有此一问,我低头道:“家母会些琴艺,民女不善女红,便学些。”
他没再言语,余光里只觉他迫人的眸子让我阵阵喘不过气。
“那朕问你,你的母亲姓甚名什么?”
我心下顿时慌作一团,从来不曾有人问过这个,我亦从来没有想过该替母亲编个身世。
隐隐觉得梁文敬觉察到什么?额头冷汗顿出,一时不知该替母亲编个什么名字,便咬牙道:“家父早亡,民女亦不知道家母名字。”
“混账!”他霍然起身,一手拽起我。
我踉跄站起,对上他足以吃人的眸子。
他怒道:“朕一忍再忍,你竟敢一再欺瞒朕,你有几颗脑袋?!”
梁文敬大发光火,亦让我莫名其妙,倔强道:“民女没有欺瞒皇上。”
梁文敬瞪我半晌,气极反笑。
他松开手,负手而立,烛光映在他的脸上,刚毅的脸上不辨喜怒。
“你告诉朕,你为何打听先皇赐罪的沈太傅家宅住址,又独自一人去那荒凉之地?”
我头顶嗡的一声,如此秘密之事,梁文敬竟然知道了?
来到倚澜阁后,我确实打听到了那沈太傅家。
一个傍晚,我雇了一顶轿子去了那里。
沈太傅,说来亦是我的外公。虽然印象里只是儿时的几面,那胡子花白、衣衫整洁,慈眉善目的老人还是给了我抹不去的印象。
眼前沈宅。虽然占地不少,却孤零零在那里。放眼望去,满目疮痍,破落不堪。站在门前的草地上,依稀能辨别大门上方两个“沈府”大字,亦能想象出昔日的车水马龙,一派繁华。昔日门庭若市繁华宅院,如今周边渺无人烟,杂草丛生,砖瓦破败。只是一夕之间,家世败落,所有人因母亲而获罪,被流放到边塞。不禁唏嘘感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