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今的眉才人,身为贵妃的荣宠早已是过眼云烟,不再有任何人记起,往后的她,更是无人再会过问,想必,连提都懒得提了。
这样的事情,连一个侍女都看得如此清楚。
我缓缓拔下头上一支金凤垂珠步摇,扔在一边。
烟翠连连道:“公主,这样挺好的,为何拿下來呢?”
我淡淡道:“皇兄不喜金钗!”
烟翠愣了一下,默默将金凤步摇收进盒里。
梁文敬并非不喜欢金钗,只是,他更喜欢看我素颜的样子。
我心里冷笑一声,连个侍女都明白的道理,我怎么就不能勇于去面对,偌大的深宫,自己一言一行,一举一动,皆因梁文敬的宠爱,恐怕早已引起众多的猜疑和不满,只是碍于梁文敬,不敢表现出來而已。
若有一天梁文敬对自己不再上心,或许自己的下场未必就会比眉才人的强到哪里去。
自己与梁文敬并非亲兄妹,这是自己和梁文敬都知道的事实,只是又皆不愿对方知道而已。
但是,那都不重要,只要自己不是他的亲妹妹,那自己就和这后宫里的其他女人沒有什么两样,名义上的长公主改变不了我和他沒有血缘关系的事实。
我心底嗤笑自己,若不是梁文敬顾及小时候的情谊,又对自己如此倾心,自己怎么可能在宫中如此一帆风顺,虽说大惊小险亦有不少,总归是平安渡过,若不是这九五之尊,自己怎么可能会活到现在。
梁文敬并不傻,我不知道他是否已经看穿我留在宫里的意图,原先的借口为先皇守孝想來他是不信的,或许他心底里希冀我留下來是为了他,抑或他聪明如斯,亦知道了我留在宫里的目的……
但是,谁又能猜得到呢?恍若看到镜子里有自己不认识的凌厉眼神一闪而过。
我站起身,问烟翠:“今日初几!”
烟翠恭敬道:“回长公主,已是二月二十了!”
我“哦”了一声,心底浮上淡淡的怅然,真是日月如梭。
窗外依然春寒料峭,冬日的积雪已化去,只是偶尔背阴处还存有薄薄的一层,过不了几日,亦会消融,再不留痕迹。
我去了菏嫔那里。
彼时的惜菏宫,在午后的辰光里静悄悄,菏嫔在窗前绣着什么?唇角一丝满足的微笑。
菏嫔臃肿的身材已很显形,新裁的湖蓝色对襟夹袄,已被硕大的肚子撑地有些紧,她低着头,松散的发髻里露出雪白的脖颈,越发明净的脸上显出满足的母性温柔。
隔着丈许,我轻轻咳嗽了一声:“菏贵嫔好绣工啊!”
菏嫔听到回头看是我,慌忙放下手里的绣活,双手扶腰站起來,刚要行礼,我上前虚扶一把:“菏贵嫔身子不便,免了免了!”
我把菏贵嫔按在座椅上,随手拿起她绣工的崩架,上面是一对快要绣完的鸳鸯。
不知道为何人人都爱绣这个,昔日灵儿在世,亦是最喜绣这个,一生却错付了别人,内心深处,谁都期盼如鸳鸯那样的姻缘,你情我愿,永世同心,只是,这世上,到底有几许人能有如此福气。
我出神地看着那对鸳鸯,亦是听出了旁边的菏贵嫔惶恐:“臣妾闲暇打发时光,绣地不好,让长公主见笑了!”
我将崩架放下,淡淡笑笑:“菏贵嫔冰雪聪明,无论抚琴还是绣工,都让本宫着实佩服!”
菏嫔抿嘴一笑,而后到桌前替我倒了一杯热茶,双手递给我。
“不知长公主驾到,臣妾这只有花茶,长公主喝一杯暖暖身子吧!”
我接过,随手放到桌上,望着菏嫔清澈的眼神,温言道:“菏贵嫔的父亲辛苦种茶,却不曾有半分私贪,连菏贵嫔都不曾尝过父亲亲手供奉的茶,本宫今日特意给菏贵嫔带了一些,希望能为菏贵嫔解思乡之苦!”
我接过喜儿手中的茶叶放在菏嫔的手里。
菏嫔的脸立时白了,呆呆看着手里的茶叶,良久抬头,竟有些哽咽:“长公主体恤臣妾之心,臣妾沒齿难忘!”
我看着她强忍住才沒有梨花带雨的苍白的小脸:“菏嫔只管保养身子,有什么事情也尽管向本宫开口,本宫能办到的,一定替你办到!”
菏嫔点点头,找了个锦盒将茶叶仔细收好。
这才如唠家常一般问我:“长公主,臣妾冒昧问一句,那良美人的事情可有数了!”
我有些意外,料不到她居然会提这个,在桌前坐下后,我端起茶盏喝了一口,这才淡淡道:“暂时还沒有,,想必是良美人真的自己不慎吧!”
菏嫔亦在我对面坐了下來,随口吩咐身旁的婢女道:“去小厨房熬一些燕窝粥!”
身边的婢女应声而去。
她这才低低道:“长公主,之前臣妾说良美人是无意跌到,其实不是,!”
我眉心一跳:“那是有意的了!”
菏嫔忙摆摆手,遂垂眸道:“臣妾站的地方正是面向良美人的方向,良美人如何跌倒的臣妾亦是看得一清二楚!”
我用茶盏轻轻拨着茶里虚浮的茶叶:“既然如此,为何不早说!”
菏嫔轻咬下唇,良久才道:“臣妾既然无恙,自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何况,那良美人平日跋扈至极,吃点苦头也是应该!”
她抬起头,定定看我:“臣妾沒有孩儿的时候,她对臣妾如此,臣妾也就忍了,但是,臣妾现在有了孩儿,自是不能不护住自己的孩儿!”
见我点点头,她舒了口气,再说下去的时候声音却是低沉:“上苍保佑臣妾,让臣妾有了孩儿,臣妾为腹中孩儿积福积德,才不愿见这打打杀杀的场面,臣妾亦是认为良美人罪不当死,所以才去告诉长公主,却不料,!”
“这么说,菏贵嫔一直不愿告诉本宫的原因亦是因为再说下去恐怕宫中又得因为此事起腥风血雨不成!”
菏嫔垂眸不作声。
我盯着菏嫔有些倔强的脸庞,片刻淡然道:“菏贵嫔又是如何判定此人矛头旨在对着良美人,还是对着菏贵嫔肚子里的孩子呢?”
菏嫔一惊,脸上瞬间又失去血色,帕子在手里绞來绞去,不安道:“臣妾与其无怨无仇,她怎会!”
“那你怎知她与良美人就是有怨恨呢?”
“臣妾,!”
菏嫔刚要分辨,我起身打断她:“本宫今日來不是听菏嫔替谁辩解,到底是谁,本宫亦会查出,只是这个中关系错综复杂,本宫不便于现在下结论!”
我转身走到门口,侧头缓缓道:“本宫护得了你一时,却护不了你一世,离你诞下孩儿还有三个月,本宫倒是希望看你平安诞下皇兄的孩儿!”
说完我拂袖而去。
双生子 1
冬去春來,日子转瞬即逝。
良美人的事情虽是无头案,却亦渐渐平息了下來。
我每日除了替先皇诵经,去看看有孕的菏嫔和兰贵妃,闲暇亦是靠抚琴來打发无聊的深宫时光。
直到窗外新柳发芽,地上钻出嫩黄的小草,才惊觉冬天已过去,春天來了。
转眼已是四月。
“人间四月芳菲尽”,宫里已是绿意浓浓,迎春花及樱花等各色花儿次第开放,一片生机盎然。
嫔妃们亦纷纷换上轻省的烟纱薄衣,御花园里游玩的嫔妃亦渐渐多了起來。
花间偶尔亦飘过一片银铃般的笑声。
宫里自良美人的事情过后,亦再并无大事。
皇后依然在禁足中,怕是不到菏嫔平安诞下麟儿,这皇后便是一直要被禁足在宫里了。
兰贵妃亦是每日绣着好似永远都绣不完的孩儿衣服。
各宫嫔妃此间亦并无传出有孕的喜讯。
于是更显得兰贵妃和菏嫔腹中胎儿的金贵。
梁文敬亦是有时间便会去菏嫔那和兰贵妃那,陪着说说话。
日子就这样平静地过着。
这日,我正在烛火下看着一本医书,看到困倦处,正要熄灭灯烛,就听到外面传來匆匆的脚步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