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胭脂(2)

小莲村东面的小莲山不知存在了多少年,村民们大都刚会走路就会爬山了,各条小路熟悉的很,出入自家后院一般的来去自如。

胭脂压根儿不必盯着脚下,就这么熟门熟路的拨开两侧丛生的杂草和野花,在灰蒙蒙的天色笼罩下蜿蜒而上,一双眼睛不住环顾四周,希望能多找到几株遗漏的茉莉花。

露水正浓,很快就打湿了鞋尖、衣摆,沁出几分凉意。有被惊动了的虫鼠兔子在草丛中窜来窜去,树杈上还有早起的鸟儿叽叽喳喳的叫,倒像是唱曲儿似的。

胭脂抬头看着树上的鸟儿,而那灰突突的鸟儿也歪着脑袋看她,过了会儿,黑豆似的眼睛眨了两下便扑棱着飞走了,只留下一条空荡荡的枝丫在空中摇摆,胭脂不自觉笑出来。

谁知又走了没几步,背后竟传来细碎的脚步声,胭脂本能的一惊,手中下意识抓紧了来时路上捡的木棍。

第2章

“是我,是我!”她转身举棍的瞬间,来人也同时停住脚步高举双手,很有些窘迫的喊道:“你别,别害怕。”

“大牛哥!”看清来人面容后的胭脂猛地松了口气,这才意识到身上已经出了一身白毛汗,登时就给气笑了,“你倒是出个声也好呀。”

来人姓朱,比她大半岁,都是一个村里的,算是半个邻居,大家一同长大,人品自然是信得过的。

才十五的少年已经身材高大,又因为常年跟着父亲做活,身板格外健壮些,瞧着很像那么回事了。

显然大牛也对吓到对方的事十分抱歉,微黑的脸都涨红了,一双手脚都不知该往哪里放,我了半天,才喃喃道:“我,我是怕耽搁你做事。”

说完,又飞快的瞟了胭脂一眼,随即迅速低下头去。

他那么老大的身板,攥起个拳头来都恨不得比人家的头大,可偏偏在这个姑娘跟前弓腰缩背,瞧着简直像只鹌鹑似的可怜。

胭脂张了张嘴,一时间有些不知该说什么好。

不知过了多久,晨风拂过,周围的枝叶刷拉拉响成一片,也顺势打破了沉寂。

“你这又是何苦呢?”胭脂叹了口气。

听了这话,大牛猛地抬起头来,一双原本忐忑的眼睛里瞬间迸发出光亮,“我,我不苦!只要能瞧见你,我就欢喜的很!”

他越这么说,胭脂心里就越发不是滋味。

她并非那等木讷之人,也不愿装傻,佯作不知,这几年大了,她也渐渐瞧出大牛的意思。

可她不能。

胭脂刚要开口,大牛就接上了,语气中明显透出几分沮丧,“我知道你有心上人。”

大庆朝对男女婚恋一事并不迂腐,到了年纪的青年男女之间互通情谊也是常事,若能水到渠成便是天赐良缘。更何况似胭脂这般姿容出众的,十里八乡不知多少儿郎日思夜想,想尽了法子只求能远远见一面……

所以说早在年前她同城里的王书生往来时,小莲村好些人就都知道了。不知多少闺阁女孩儿又嫉又恨,也不知多少儿郎恨不得将那书生套了麻袋。

“那你还?”胭脂不由得睁大了眼睛。

“可我就是忍不住!”大牛懊恼的锤了自己的脑袋一把,一张憨厚的脸进一步憋红了,“我就是,就是想看看你……”

他知道胭脂只把自己当哥哥,也知道江家算是小莲村数得上的读书人家,他却连自己的名字都不大会写,着实有些配不上。可,可他就是……就是喜欢呀。

想到这里,他又忍不住抬了抬头。

太阳又升的高了些,阳光越发明亮,胭脂就这么逆光站着,略显昏黄的光在她身上打了一圈朦胧的光晕,照的她脸上悲喜莫名的表情都模糊了。

分明是该看不清的,但大牛就觉得胭脂那一双眼睛亮的好像夏夜天幕上璀璨的星星,一闪一闪,眨的他心肝都颤了。

忽然一阵山风吹过,将她的衣角、发丝齐齐扬起,越发显出不盈一握的腰肢和修长的身段。

大牛突然就觉得,眼前站着的便如同说书人口中形容不尽的仙子,又或是山中幻化出来的精灵鬼魅,分明就近在咫尺,可却怎么都走不近、抓不住。

她好像随时都要离去。

“胭脂,”大牛艰难的开口,急得额头青筋都鼓起来,混沌间甚至都不知自己说了些什么,他只知道这些念头在心里憋的狠了,如今只要一股脑的倒出来才能喘口气,“你,你莫要厌恶我,咱们就做兄妹可好?以后那王书生敢对你不起,我头一个打死他!来日,来日你们若得……我背你上花轿!”

他没读过什么书,也不懂得如何讨一个女孩子的欢心,讲出来的话也很有些颠三倒四,可就这么几句堪称粗鄙的言语,却像是一把沉甸甸的锤子,狠狠砸进胭脂心里,叫她整个人都跟着颤了两产。

胭脂叹了口气,几句话不住地在舌尖儿打转,可最终还是原先那几个字,“你这又是”

又是何苦呢?

说话间,大牛已经飞快的蹭了下鼻子,闷声不吭的过来替她背了竹筐,埋头往山上走去。

胭脂喊了他几声,无奈对方头也不回,她也只好跟了上去。

天渐渐亮起来,山下的动静也大了,过不了多久就会陆续有人上来,捡柴的、挖野菜的、摘果子的,还有那些纯粹玩儿的孩子们,若给人瞧见他们俩这别扭的模样,保不齐要传出什么话去。

胭脂想了下,只得暂且丢开这篇不提,若无其事的找话说:“前些日子听说朱伯伯又接了活儿,着实忙的厉害,你今儿怎么有空上山?”

大牛他爹是位石匠,什么刻碑、打磨都做得,因为人老实本分,手艺又十分出色,不光是小莲村独一份儿的,还时常有城里人专程找过来,日子过的忙碌又滋润。

“昨儿已经送进城去了,”大牛道,“爹说有些累着了,要歇两天。”

胭脂点点头,又问了几句,确认没什么要紧才不说话了。

见她还愿意搭理自己,大牛心中又酸又甜,挠了半天头,这才问道:“你还好?家里没出什么事吧?你后娘没为难你?”

如今虽然也是尊重读书人,可江志为人做事着实有些不着调,村中人又怜惜胭脂那般为人、模样儿,私底下也少不了唏嘘。

“能怎么样?”胭脂也不爱到处诉苦,不以为意道,“左右家里人口少,活儿也并不多,我紧赶着做完了躲出来也就是了。”

既然对大牛没有男女之情,胭脂也不愿意叫人家替自己担忧,每每被问到也只是糊弄过去算完。

见她不愿多讲,大牛也就没再细问,两人很快找到了茉莉花丛,熟练地将上头的黑色果实摘了个干净。

胭脂从不对外说自己弄这些做什么,大牛也就不问,只是闷头干活,摘完了又去帮她找些合适的柴火,任凭胭脂再如何阻拦都无济于事,惹急了就梗着脖子问道:“难不成当哥哥的帮妹子干点儿粗活累活儿都不成了么?”

胭脂被他堵个哑口无言,若再坚持便有些不识好歹了,只得由他去,可暗地里又琢磨,回头自己也得做点儿什么送给朱婶子,不然这心里总欠着人情。

想着的当儿,胭脂已经麻利的将所有的黑果实用指甲划开,小心的将里头的粉末尽数集中到随身带的巴掌大的小陶罐里。

那黑籽本来就小,不过纳鞋底的粗针针头大小,又要劈开,想想就叫人琐碎死。可也不知胭脂是做惯了,还是天生心细手巧,大牛根本瞧不清她的动作,仿佛几根细嫩葱白似的指头一抹一挑,那些粉末便都乖乖跑到陶罐里去了。

费了半天劲,差不多是找遍了大半个山头,那小陶罐也还是没满。

见她面露失望之色,大牛小声道:“我知道还有几座山上有茉莉,若是要,赶明儿我都去给你摘了来。”

“快别!”胭脂赶紧制止,又强笑道,“这些尽够了。”

上一篇:盗春风 下一篇:冷宫新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