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狼笑(85)

我呆呆地看着他,他也看着我,但大家都没有再说一句话,风从窗台吹来,凉爽中夹带着树木的幽香,我有些犯困,迷迷糊糊闭上了眼睛,这一晚我睡得很好,竟然是来这里睡得最好的一晚。

半夜醒来的时候,睁开眼睛,发现他没睡,静静盯着我看,眼神复杂难懂,有一丝灼热,一丝柔情,一丝矛盾,一丝隐忍,一丝疑惑。

他此时的身体很滚烫,被他搂在怀中,肌肤相贴,我能听到他有力而急促的心跳声,两人的身体搂得实在太紧,我的额头上已经有细细密密的汗珠渗出来,这样的天气,这样的夜晚不应该感到热?

“热——你放手——”我还没有完全清醒,迷迷糊糊地对他说,小手往他的胸口乱推乱抓,朦胧中听到他一声难耐的轻吟,很轻很柔,若有若无。

“放手——热——”我挣扎着脱离他铁一样的臂膀。

“不放了,不热,如果热,你就忍忍——”他的声音不大,但却执拗得很,一整晚他硬是没有将我放下来,但我迷迷糊糊又再次睡着了,只是捂出了一身汗。

醒来的时候已经看不到他,他一早进宫,这段时间他总是这样,早出晚归,但眉头紧皱的次数越来越多,而他也越来越喜欢听我弹琴,无人的时候就叫我在月色下抚琴、跳舞,而他在一旁浅斟慢喝,露出难得的笑容。

我喜欢这样弹唱,因为在琴音中,我才能感到幸福和快乐,在琴音中我才能忘记浊世中的烦忧。

在风中轻舞,我才能感受到自己的身体是轻灵的,轻得如一只飞燕,可以在空中掠过,可以在枝头栖息,但停下来的时候,我觉得自己很沉很重,重得连迈一步都觉得困难,他总是一边喝着酒一边看着我起舞,不言不语,目光深邃如黝黑的天幕。

倦了,累了,我就自己停下来,然后静静站在一旁,等待他的吩咐,有时我觉得我不是他的妃子,只是他府中的歌姬,通过唱歌、跳舞来讨他欢心。

“喝酒不?”他竟然倒了一杯酒给我,月色下他的脸变得柔和,他朝我伸出的手带着致命的诱惑,因为手上有醇香的美酒。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接过,他笑了,笑得云淡风轻,笑得让人恍如见小桥流水,农田炊烟,很温暖,他这样的笑让我愣了一下。

在我这一愣间,他已经将我搂在怀中,很紧很紧,我拿着杯子有些迟疑,要不要喝?他看着我,眼神满是鼓励。

“喝吧,别再装了。”他脸上带着笑。

我还是喝了,喝了一杯又一杯,酒的醇香让我欲罢不能,最后我夺过他的酒壶,帮他斟起酒来,顺便也帮自己倒得满满的,我已经好久滴酒不沾了,现在我发现我无论怎样掩饰,他都能将我看得一清二楚,我何必为难自己?

“晴儿,你的琴是为谁而抚?你的舞是为谁而跳?”他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突然问我,声音低沉,我的身体猛地一僵,他为什么这样问?他又发现了什么?

“当然是为你而抚,为你而跳。”我说完就不再喝了,我不能醉了,醉了就乱说话。

“是吗?”他冷哼一声,声音尽是嘲讽,那微微勾起的唇角似乎在嘲笑说我的谎言有多么蹩脚。

“是的。”我硬着头皮说着大家都知道的谎言。

这一晚我没有醉,他却醉了,醉得一塌糊涂,醉得胡言乱语,醉的时候,他眉头深锁,似乎有难解的心事。

有些人醉了,倒地呼呼就睡,很安静,这种人人喜欢,有些人醉会发酒疯,有很强的破坏能力,这种人见跑,鬼见愁,而有一些人醉了不睡不闹事,但却特别多话说,说得你耳朵起茧,却不肯停,而他就是第三种。

“你有心事?”我轻抚他微微皱起的眉头,我喜欢接触这个时候的他,因为这时候他是一个弱者,没有冰冷,没有强硬,卸去所有伪装,如一个孤独的孩子。

“嗯”声音很轻,温顺如绵羊。

“能说与我听听吗?”我试探地问他,声音温柔,也许努力走进他的心,要比身体勾引他来的快捷。

“我觉得我母后一点都不爱我。”这个时候的他,如一个等待着父母疼爱的孩子。

“你多心了,哪有娘不爱自己的孩儿的,可能是皇后对你爱之深,责之切。”我开解着他,我想不到他眉头深锁,竟然只是为了获得多一点疼爱?

“多心?”他冷哼一声,将头埋在我的怀中,动作自然,似乎他以前总是这样赖在我怀中一样,这个时候的他没有往昔的冰冷与阴郁,就如一个被人遗弃缺少疼爱的孩子,在一旁生闷气,让人有点发笑。

“我父皇宠幸的女人很多,三宫六院都装不下,还要广建宫室,但无论他怎样雨露尽洒,无论他怎样努力耕耘,他的子嗣能存活的只有我一个,你想知道为什么吗?”他璀璨的眸子竟然变得黯淡无光,让人感觉是璀璨的天幕一下子变得灰蒙蒙一片,没有任何亮光。

“我有二十几位皇弟,但有的在皇宫中的荷花池淹死,有的爬树的时候被摔死,有的出天花死,有些死得莫名其妙,胎死腹中的就更多,有道士说这皇宫煞气重,阴气浓,宫中弄了几场法事,但死去的人还是继续死去,一个不少,一个不缺。”

“后来有一个僧人说父皇登基前杀戮太浓,这是报应,所以这一生子嗣单薄,而我因脚踏七星,是天命所归,才能存活下来。”父皇最恨别人说他杀戮多,所以一怒之下,将这个僧人推出去斩首。

从此宫中的人都传我是天命所归,我是日后的真龙天子,但我从来没有告诉过任何人,那个僧人临死的时候,从我身边经过,他突然厉声地对我说:“你不是脚踏七星,你是脚踏七煞,你这一生煞父、煞母、煞国,煞——”

他还没有说完,就被侍卫狠狠扇了几巴掌,牙齿都扇落了,嘴肿了,流着血,但这一路拖出去,他还是不疯疯癫癫地说我煞父、煞母、煞国,声音很恐怖,让我毛骨悚然。

但自此后父皇就不大过问朝政,其实他是相信僧人的话,也认为自己杀戮过重,只是他不肯承认而已。

他开始修炼长生不老的法术,搜集了大量的童男童女炼药,但他不知道这样他的杀戮更重,民怨更甚,他一直以为他的儿子接二连三的死,是因为报应,但他根本不知道他这些儿子都是死于何人之手?

这僧人说的话不准,我没有煞父、煞母,更没有煞国,我濯国依然屹立,但我却煞弟,我一个弟弟都没有。

母后每杀他一个子嗣,就会跟我说:“傲儿,母后又帮你铲除了一个大敌,娘这次是亲手将他推入荷花池中。”

“母后,你推他下去,是让他与小鱼儿玩吗?”那时我年幼,只有三岁,稚气的问娘。

母后抚摸着我的头,温柔地对我说:“不,傲儿,我是推他下去喂鱼,让那些鱼将他吃了,吃地连骨头都吃了。”那一刻,娘的美丽的脸变得很狰狞,她温柔的声音变得很冷,我哇一声哭了,只因为那一句吃得连骨头都不剩,为那眼眸中的阴狠歹毒。

母后狠狠地掴了我一掌,我的嘴火辣辣得痛,嘴里有了血的腥味,母后狠狠丢下一句话就扬长而去:“没用的东西,成大事者,就要绝情绝义,我的儿子不许为别人流一滴眼泪。”

“娘离开了很久,我还处于惊恐当中,一连发了几天的噩梦。”

“从此我冷眼看着那些可爱的小皇弟一个个死去,由开始的鲜蹦乱跳变成一具冰冷的尸体,不会再笑,不会再跳,不会再跟我说话。”

“莲贵妃的儿子,比我小两岁,我七岁的时候,他五岁,长的粉嘟嘟的、很可爱,他经常扯着我的衣衫甜甜地叫我皇兄,他这一声皇兄让我好想去保护他。”

“我牵起他的手爬山,去爬树,他对我很好,宫中就我们两个孩子,所以感情特别好,我也终于有了自己的兄弟,他有什么好吃的,总会第一时间想起我,然后飞奔过来找我,脸红扑扑的,而我有什么好玩的都带给他,母后总是温柔地看着我们笑,她也是喜欢宝儿的,他会活下来的,傻傻的我痴心妄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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