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狼笑(109)

“我们在那个枯井里呆了整整两天两夜,滴水不沾,我从师傅颤抖的身体,感受到他浓浓的哀伤,这两天我们不言不语,虽然我还不是很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我知道如果被人发现,我一定会像蒙浩那样被砍成好几块,很痛很痛。

麒天锋只是一年前匆匆见了我一面,印象不深,刚好蒙浩个子跟我差不多,又穿着我的衣服,最重要是他最后一声声稚气而充满期待的呼喊:“父皇,救我——”蒙骗了所有人,所有人都以为皇子连敖已经死去,他们兴高采烈地拿着他的头颅,他的手臂,他的腿去换取万两黄金,换取如花美人。

夜深人静的时候,所有人都安歇的时候,师傅带着我从枯井里出来,皇宫那堆积如山的尸体大部分已经清理,只有在一些偏远的角落偶尔还看见躺着一两条尸体,只是那渗透到青石板上的鲜血永远无法清洗,也永远无法消散,这个皇宫将永远闻到来自地下深处传来的阵阵的血腥味。

师傅对皇宫熟悉,绕过了不多的巡夜士兵,一路飞奔,风呼呼地吹,风带来阵阵恶臭,我掩住鼻子,但尸体烧焦的味道还是越来越浓,他们应该此时正架起大火,将所有尸体扔起来里面焚烧吧,居然焚烧了两天两夜,大火还燃着,浓烟还在夜空中翻腾。

走到一个偏僻的角落,师傅突然停了下来,浑身颤抖,整个人一个踉跄差点跌倒,抱着我的手比冰还凉。

淡淡的月光洒在一处偏僻的树丛中,一个女子衣衫不整躺在地上,下身流了很多很多血,早已经凝固,我认得她,她是蒙浩的娘,师傅那个柔弱而有才气的小妻子。

我很喜欢她,因为她每次进宫都会轻柔地抚摸着我的额头,说我长得比她家的蒙浩更要好看,以后也绝对会是一个美男子,听到她这样说,我总是脸红扑扑的,故意绽放一个更甜的笑容,让她赞我多一点。

印象中她真的很温柔,她的手也很温暖,摸着我的脸如春风轻轻拂过一样。

但她却死了,死在我与师傅的面前,她是被无数士兵强暴而死的,她的面容我也忘记了,我只记得那双惊恐、绝望而永远闭不上的眼睛,我只记得她下身那斑驳的血迹,触目惊心。

师傅哭了,呜呜的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痛苦,最后他用颤抖的手合上她那死不瞑目的眼睛,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甚至连搂一下的时间也没有。

其实我知道师傅很想将她带离这个宫中,但因为怀中的我,最后也也只能随着无数尸体焚烧成一撮粉末,永远离不开那个阴森恐怖的皇宫。

年幼的时候,我看师傅一个人在山顶上喝酒,醉了就哭,哭了就说想她,说很想将她带走,说对不起浩儿。

我总是默默地转身就走,一个人在山的另一头吹着山风失声痛哭。

蒙浩的死让麒天锋以为已经斩草除根,所以并没有派兵搜城,而我得以顺利离开,师傅和我夜以继日地逃亡,最后了银魄国的无量山。

濯国依然存在,只是这个已经不是父皇的濯国,皇宫依然金碧辉煌,但里面已经没有我的亲人。

我父皇的头颅被悬挂在城门外一个月,经历了风吹雨打,日晒雨淋,那张俊美的脸庞已经枯槁,腐烂,不见昔日光华。

“无数忠心父皇的人,企图将那濯国最美的男子的头颅劫走,入土为安,但总是有去无回,柱子下洒满了鲜血,而父皇的头颅已经高高悬挂,他的尸身却早已经不知道在何处。”师兄的声音逐渐沙哑,哽咽,到最后几乎不可闻。

“丫头,痛,师兄觉得揪心的痛。”师兄微弯着腰难忍那锥心的痛,抬头的时候,已经满脸是泪,我用我那冰冷的手,帮他拭擦着眼角的泪,但却越擦越多,而我的泪也越流越多,最后我紧紧抱住他,紧紧地,感觉抱得紧一点,我的师兄就不会再痛。

风大了,发出阵阵呜咽声,如此时师兄的悲鸣,我的心也很痛,痛得说不出话来,堵得喘不过气来。

良久银狼抬起头来,双眸通红,已经红肿,他的眸光波光破碎,闪烁不定,但总凝聚不起来,让人觉得一切都破碎的悲凉。

师傅的下属带领将士赶到要去的地方,才发现被蒙骗了,战场并不是信函所说的地方,仓惶赶回皇城,一路上有被收买的将士开始斩杀忠于师傅的将士,一轮血战后,染红了那一处戈壁,逃出来的将士从此隐姓埋名,不再踏足帝都。

“被几国围困的飞将军莫扬苦苦撑了一个月,水尽粮绝,最后被擒,所带将士有悲壮战死沙场,也有的贪生怕死,投降敌军,最后顽抗的无一幸免血漫荒漠,飞将军莫扬最后失手被擒。

因其多年来与这些国家经历了大大小小数十场战役,所以敌军对他恨意甚深,最后他四肢被绑上绳子,绳子被套在马脖子上,敌军用火把烧马尾,马儿受惊,拼命逃窜,最后莫扬将军被五马分尸,是活活地五马分尸!”银狼仰头看天,抑制不住一声长啸,声音在夜空中回荡,确是那样的疼痛悲凉与沧桑。

“五马分尸有多痛!丫头知道吗?”他声音在风中颤抖,我身体在他的怀中抖动,因为他震颤得厉害。

战事平息,一代飞将军的尸体就这样被五匹疯狂的马儿带到了四面八方,殷红的血染出了五条荒漠小径,一直延伸,只是路总有尽头的时候,因为将军的血也有流尽的时候。

记忆中飞将军待我最亲厚,三将中他长得最为俊朗,是一个铮铮铁骨的男儿,他的妻子月芙被俘自尽而死的时候,他还很年轻,抱起我的时候,总是深深的凝视着我说:“月芙,下辈子你替我生一个这样的孩儿。”

他喜欢直接将我扛在他的肩上,然后疯一样地跑,我每次都不害怕,在他的肩上威风地大喊,父皇总是在旁笑着,笑容温暖得如春日骄阳。

“莫扬,别跟这孩子疯了。”父皇的声音总是很好听,让人如沐春风的同时又带着铿锵的力度。

飞将军将我放下来,然后与父皇把酒言欢,两人笑声朗朗,笑容溶在淡淡的月色下,发出温暖的光,飞将军还给我灌了一杯酒,酒很辛辣,我辣得吐舌头,父皇看着我笑,并未加以阻拦,他说不会喝酒的不是好男儿。

于是他们弃杯子不用,直接拿着大酒壶就倒入嘴里,酒沿着父皇的嘴角滴落下来,浸湿了他明黄色的袍子,他们大喊痛快然后继续大喝,喝得酩酊大醉,只是醉了,飞将军哭了,父皇的眼睛也通红,夜深母后嗔怪地让人将他们两个送回去。

醉酒的父皇将所有人吼走,然后跌跌撞撞的搂住娘猛亲,还不停喊着兰儿,深情而温柔,我睁着大大的眼睛看着,母后的脸红过二月的桃花,最后父皇还是拦腰将娘抱起,很温柔,娘猛拍打着他的胸膛,然后对他说敖儿还在。

父皇吻着娘说:“他没醉,会认路,祺醉了,要兰儿带回家。”说完不理娘的呼声,搂起娘就走了,脚步有点踉跄,俊美的脸庞带着淡淡的红晕,父皇真的是醉了。

我蹦蹦跳跳地追着他们,父皇的步伐大,我总是跟不上,但我心中满是幸福,但我没想到这是我最后一次见飞将军,我也没有好好将他的脸印在脑海里,一切都朦朦胧胧的,美好的记忆总是朦胧容易消逝,而那痛苦而绝望的记忆却长伴一生,永不磨灭。

而这役以后,三个小国各占了濯国一都城,后来我才知道这只是一场买卖,一场交易,莫扬是被麒天锋卖了,被他的好大哥卖了,死的时候都不知道为何而死!

麒天锋称帝,改姓濯,他就是濯傲的父皇,他以狠绝的手段对待所有不忠于他的部下,或活埋或焚烧,整个皇宫的人全杀了,宦官直接杀了换新的,妃子、宫女全部赏给将士,成为军妓,蹂躏致死。

十几年了,我没有见过母后一面,多少次在梦中出现那温暖的手,多少次梦中看到她清泉般的眸子,醒来的时候脸上全是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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