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暖香(69)

当那些蚂蚁第三次爬到墙上,凌青云无奈之下只好将云桥匆匆下葬,然后将那面墙壁拆了,如此,府里才总算安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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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二十四日,将军府出殡,少夫人被葬在凌氏家族墓地中,紧邻凌夏的两个兄长。按照计划,等凌夏百年之后,是要与她葬在一起的。

凌夏是在九月二十五日让陆老扎醒的,可是,醒来之后的凌夏却发疯似的到处乱跑,一边跑一边喊着云桥和儿子的名字。他的神智似乎一会儿正常,一会儿迷糊,所以他有时候哭,有时候又笑。他完全忘记了自己是个将军,整天什么事情都不做,不是喝酒就是出去乱跑。

将军府里无人见了不落泪,永乐公主得到消息更是哭得肝肠寸断,可是凌青云死了心要惩罚她,无论她怎么哀求,他都不让她见儿子一面。

从今往后,凌夏只是他一个人的儿子!

如今连陆老对凌夏的病情也束手无策,俗话说得好,心病还需心药医,可人死不能复生?这个心药让他到哪里去找?凌青云对外征召名医,可惜凌夏自己不合作,不让人看,更不喝药,一点效果都没有。

眼看着青春飞扬的儿子变成如此这副半死不活的样子,凌青云短短一个月仿佛老了好几岁。

而后兴庆城便有谣传,说少夫人阴魂不散缠着少将军,现在少将军都得了失心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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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底,两封密报先后送入宫中。

昭宪帝李明道看完以后不由得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转手将密信扔进香炉中,转眼间化为灰烬。

据说那是个风华绝代的女子呢!想不到那性子竟然如此烈……

不过她也没有白死,凌氏父子终于跟永乐公主决裂了。如此,他也彻底放心了。只是想到几个月前还成熟稳重充满自信与激情的凌夏竟然被一个女人的死打击得失魂落魄一蹶不振,他还是感到无限惋惜。他手中难得有这样的将才,本来还打算委以重任呢!

一个儿女情长的凌夏本来倒是极让人放心的,只是这心理承受能力也太差了吧?不过一个女人一个孩子而已,男人只要有了权势,什么样的女人找不到?有了女人,还怕没有孩子?

不过,凌越竟然因此不药而愈还真是出乎意料。看来老天都是帮他啊!比起凌夏来,凌越的出身更让他放心。

嗯,既然凌氏父子三人都对那个女人有情,他不妨顺水推舟,再给个恩典吧!

第一卷到此结束

[梦里不知身是客:第一章 池鱼之殃]

昭宪八年腊月二十六日,襄樊城外。

云桥抱着孩子坐在马车里。马车跑得并不太快,尽管走的是最平坦宽阔的官道,然而坐在缺少减震措施的马车里还是很颠簸。

这两三个月来她已经逐渐习惯,也不会吐了,精神也比刚刚离开将军府时好了很多。

她在身下铺了厚厚的垫子,既暖和又不怕摔倒,还可以让孩子在上面爬。凌雨辰已经四个多月了,可以与母亲咿咿呀呀的交流,也开始学爬了,只是他如今手臂和双腿还比较软,无法支撑身体太久。

现在小家伙睡着了,红扑扑的脸蛋怎么看怎么可爱。云桥忍不住低下头轻轻地亲了一口,唇边嘴角都带着温柔的笑容。

她将裹在孩子身上的黑绒披风紧了紧,轻轻掀开窗帘打量外面的景色。

官道两旁都是树林,早已经在北风中落光了叶子,远远望去灰蒙蒙的一片。空气很清新,带着一丝泥土的味道,令人精神一振。

要过年了呢!看样子她得在襄樊住半个月了。这个时候,没有人会愿意离开家送她去江南的。

当初她一怒之下带着孩子就离开了将军府,等出去之后才知道一个女人带着一个孩子行走江湖有多么辛苦。可是,既然都绝然离开了,她自然也不可能回去。想起凌夏,心还是会痛,也经常在半夜里醒来的时候回想往日。

想起那些寒冷的冬日,要是发现她的手冰了,他就直接拉着她的手放到自己衣襟里去暖。晚上,他总是将她搂在怀中,无论外面怎样冰天雪地寒风呼啸,在他身边总是暖洋洋的,从身到心……

凌夏那么爱她,怎么会背叛她呢?有时候一觉醒来睁开眼睛她都有些迷糊,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在做梦,直到看见睡在自己臂弯里的儿子她才真正清醒过来。原来一切都是真的……

她真的已经离开他了啊!

想起自己离开前写休书的时候,一边写一边哭,短短十几个字,泪水好几次迷蒙了眼睛。虽然她是用厨房的鸡血写的,但谁能说那个时刻她的心不是在滴血呢?他们有整整两年共渡的幸福时光,有一个聪明可爱的儿子,要亲手斩断他们之间所有的情份,那痛楚仿佛剜心一般,是那样的痛,那样的不舍。可是,爱已经变质,继续留在心里也会变作毒瘤,不舍也得舍啊!

每次回忆起从前的恩爱,再联想如今孤苦无依的漂泊辛苦,她也禁不住会产生一丝丝悔意。自己是不是走得太决绝了些?当初是不是应该再给他一次机会呢?毕竟他还是很爱她的,而且他们还有一个孩子。可是只要想到他曾经与别的女人上床,她就受不了。那些曾经的甜蜜就立即变成了锥心的痛楚……

他竟然在她辛辛苦苦为他怀孕生子的时候让另外一个女人怀孕,即便是没有感情的生理需要,即便他哪怕只背叛了她一次——原则问题是不能妥协的。什么都可以原谅,背叛却是不行!哪怕只有一次!

除了心痛和愤怒,她还感觉脏!是的,一个男人碰了别的女人又来碰她,她只要想想就感到恶心!所以她知道他们永远都不可能回到从前了。既然分手已经不可避免,那么她绝然离去又有什么不对呢?如果她不走得干脆利落,只怕他会缠着她,不放她走。可如果留在将军府,她只会每天都伤心难过愤愤不平的……

嗯,离开是对的!

每次感到心累,感到迷惘的时候她就不断告诉自己——离开是正确的!

每一次孩子在夜里醒来要尿尿、要吃奶,她从梦中醒来,强打精神睁开眼睛时,她一面怀念从前,一面告诉自己要坚强,照顾孩子本来就是她这个做母亲的责任。离开是没有错的!

想起从前,每天晚上凌夏都是在喜悦而无奈中起身给孩子把尿,然后轻声叫醒她给孩子喂奶。甚至有时候她都没有醒,他直接拉开她的衣襟,将孩子放到她怀中,小家伙自己就知道找奶吃了。如今她才体会到,每每从好梦中惊醒,然后起身是多么令人恼怒而又无奈的事情。但他可以把这一切当作是幸福的事情,她为什么就不能?

当她抱着孩子坐在颠簸的马车上,想着将军府温馨精致的卧房时,她告诉自己,人不能贪图享受,爱情不能妥协,更不能分享,所以,她绝然离开是没有错的!

当她坐在船上行在黄河中,寒风刺骨,在脸上划开无数细微的伤口,每次洗脸感到一阵阵生疼时,她告诉自己,不要怀念将军府里冬日的鸡蛋蜂蜜面膜,更不能怀念凌夏的疼惜。她要的是独一无二的爱,既然他可以一面爱她一面疼惜别的女人,那她带着孩子离开就绝对没有错!

当她抱着孩子与无数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挤在一起时,当她在客栈里接受众人或同情或猜测或不怀好意的目光时,当她抱着孩子顶着风雪出去采买食物和衣物时,当她为了几钱银子与人讨价还价时……她一面在心中流泪,一面告诉自己:聂云桥,你已经离开将军府了,你已经离开凌夏了,他背叛了你们的感情,背叛了你们的誓言,他已经不值得你爱,也不值得你怀念了!离开是正确的,生命中终会经历些挫折的,不要怕,走过去了就好……

离开将军府以后,她雇了一辆马车,顺着长城沿着官道往东走,直到看见黄河渡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