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道祖师同人)不遇(5)+番外
宋岚心道:我要你与我并肩,我们一起用这双眼睛,看尽天下赏心悦目事。
人非04
姑苏的中央是云深不知处,云深不知处的中央是藏书阁,藏书阁的中央是一块空地,地上铺着一张席子。聂怀桑款款走来,蹲下身,自腰间摸出从金光瑶处窃来的琴弦,这根琴弦已穿过一枚缝衣针系好。他将琴弦刺透席子一角固定,翻开席子,掀起木板后有道暗门,聂怀桑环顾四周,欠身从暗门拾阶而下,反手轻轻将木板合上,悠悠下楼,扯住手中细小的针。
随着他步下石阶,琴弦从木板缝隙间滑下,牵扯掀开的地毯逐渐复原,待聂怀桑抽出匕首割断绷直的琴弦,任谁也看不出禁书室已被人坦然闯入,即便日后发现穿针引线的秋毫线索,也会被算在琴弦主人金光瑶头上。
姑苏蓝氏亥时息卯时起,雅正得奇蠢。聂怀桑每夜行于云深不知处,墨色家服悄然侵入这兴盛家族的四处,果真像一片深不可测的罩顶乌云。他起先还十分为难,抄书既慢又留后患,背书他又弱得离谱,直到他发现《乱魄抄》被人撕过的痕迹,思索推断清楚后,他简直高兴地要放声大笑。
每夜他在这禁书室里来去自如,看见需要的就一把撕下,心中想,你做过最早的一件,那我做的这些,便有劳三哥一并担下日后的罪名。
我看你今朝锦绣衣裳白玉楼,我料你他日万丈墙倒众人推。聂怀桑每撕下一页纸张,都能清晰听见万籁俱静中自己沸腾的恶毒。
他已连续三夜无技可偷,他终于确定这座蓝氏最重要的典籍宝库已被他聂家榨取干净,明早便会起辞离开姑苏。宋岚已入清河境内,再不回去,恐怕他门下最得力的上卿要发疯。
他翩然而去,禁书室富有箴言万千,目睹这蛀溃蓝氏百年基业的蚁穴是如何肆无忌惮地掏空关键宗卷,可典籍并无口舌,只能沉默地繁盛下去,直到大厦将倾。
聂怀桑都有些飘飘然了,恶毒的蛇信在他耳边嘶嘶作响,释放仇恨令人忘乎所以,于是他在计划全身而退的最后一刻,从一排书架后经过,转头就对上书籍空隙处一只寒光四溢的眼睛。
他汗毛倒立,被这夜半人眼吓得不寒而栗,一声本能的尖叫被那眼睛的主人冲过来捂回嘴里:“是我。”
聂怀桑惊魂未定,瞪大眼睛看着江澄。江澄作个他还叫就放紫电抽他的威胁手势,聂怀桑一个劲点头后,才慢慢放开他。
“我我我说江兄,”聂怀桑扇去额头冷汗,“你半夜三更到藏书阁来做什么?”
江澄冷冷打量聂怀桑,并不回答,用眼神压力十足地盯着他,那眼神说出明显的一句话:那你呢,聂怀桑。
陡然间,江澄出手如电,直探聂怀桑的乾坤袖。
聂怀桑慌乱躲避,虽看似不成章法,江澄却连他衣衫边儿都没挨到。
江澄杏目细眉,原本长得极像虞紫鸢,颇为女气,但气势凌厉刚烈,故而不怒自威,十分吓人。他此时便顶着那招牌式的眯眼晚娘脸,化为戒指的紫电嘶嘶作响,运起足把聂怀桑胳膊捏断的力气袭向聂怀桑。
聂怀桑还没被江澄打到,已吓破胆,后退时双脚互绊,背脊压倒一座书柜。藏书阁的书柜呈环形相套,一座书柜倒下,压倒后面那座,转眼之间,一圈书柜如莲花绽放般倾倒,万钧雪崩般压顶的最后一尊书柜,已朝聂怀桑迎面而来。
聂怀桑双手捂住头顶等死,江澄却扑了上去。
随后是一道闷哼。
“你没伤到吧?”
“……”聂怀桑被江澄护在怀里,看江澄撑住书柜的掌心流出的血,默不作声。
他本备了一套滴水不漏的藏锋戏法,却没算到江澄会扑上来救自己。三毒圣手只身能打虎,但这么重的猛击,他一定会受伤。
闹出巨大动静,两人都以为自己无礼作客的恶行要被抓个现行。聂怀桑倒是丢惯了脸,江澄为人却十分要面子,心中痛苦不堪。
就这么紧紧贴在一起,鸦雀无声中等了一阵,两人都忍不住笑出声。
姑苏蓝氏亥时息卯时起,雅正得清奇。
聂怀桑缓过神,轻轻道:“晚吟兄,你试着再撑起来点。”
江澄本在忍痛,一听此话刚要破口大骂,却突然意识到聂怀桑并不是嫌自己压得太沉,而是要钻出来帮自己。
他咬牙撑起一圈沉重书柜,背上肯定有哪里受伤,并因此拉开伤口,甚至听得到皮肉崩开之声。聂怀桑顿时滚出去,冲到最先倒地的书柜前一座座扶起。
聂怀桑滚出去时,身上掉下一本书,封面朝下。江澄看在眼里,默默将那本书压到身下。
聂怀桑奋力,用相当快的速度将江澄解救出来时,江澄趁他拉自己起身的瞬间,将那本聂怀桑藏匿的书一把翻开。
江澄的手僵了僵。
随后,他道:“好书。”
聂怀桑赧然道:“这事不好叫二哥知道。”
江澄眼皮都不抬,口中道:“怀桑,男大当娶。”
他已翻了一页,书上全是赤条条纠缠的人影,姿态奔放,情趣横飞,是本相当火辣精彩的精品春宫。
聂怀桑拱手道:“彼此彼此。”
他们坐在客楼屋顶上,聂怀桑帮江澄包扎伤口时,犹对光着膀子的江澄连声钦佩:“古有关云长下棋刮骨,今日晚吟兄挂彩赏春宫,大有古人雄风。”
两人讨论各路春宫优劣及操作难度讨论得不亦乐乎,从倒脱靴谈到观音坐莲,又从观音坐莲谈到马踏飞燕,彼此刮目相看,眉飞色舞。
江澄谈得兴起,竟回房拿出偷带的酒,翻回楼顶时,聂怀桑道:“云深不知处禁酒……”
江澄立刻摆出骇人的晚娘脸。
聂怀桑道:“……我不会告诉二哥的。”
江澄爽朗而笑。
他始终没有回答聂怀桑,为何漏夜无眠,到处乱逛。
但得知聂怀桑从小被聂明玦提着刀追打,别的本事没有,躲打本领一流,故而方才藏书阁里能躲过自己一击时,哭笑不得。
两人大吐被族人催婚及安排相亲的种种苦水,江澄道:“传什么宗,接什么代?我养大个金凌就够受罪了,一辈子也不想再养小孩了。”
“我也不喜欢小孩。”聂怀桑用扇子撑着下巴,望着满天繁星道:“以后养狗吧,养上三四五六条的。”
江澄与他连连碰杯:“酒逢知己千杯少啊。”
最后,聂怀桑扶江澄回房,安顿他躺下,刚要走,喝醉的江澄却一把握住他的手,轻声道:“姐姐,别走。”
聂怀桑突然意识到一件事,江澄的姐姐惨死面前时,他的年纪比聂明玦惨死自己面前时还要小上一些。
许多的往事呼啸而过,是聂明玦将小小的他抱在肩头玩耍,是聂明玦赶往学堂同他一齐默默挨蓝启仁训,是聂明玦白天嫌他功夫差夜晚却偷偷为熟睡的他按摩小腿,是聂明玦射日之征时看见一个孤独的少年走过,突然一下紧紧抱住了他。
那个孤独走过的少年,就是他的同窗江澄。
他走过时,聂怀桑听见人群中传来无数怜悯的话语“家破人亡,真是可怜。”“他还有姐姐。”“得了吧,江厌离迟早是金家的人,江澄粘过去干什么,讨人嫌吗?”
聂怀桑被聂明玦紧紧抱在怀中,恍然想,哥哥一直拉扯自己、支撑家族,无数女修爱慕,他却孑然一身,从不提婚配之事啊。
聂怀桑握住了江澄的手,柔声道:“阿澄。”
他见过江厌离,知道江厌离怎么唤弟弟。
江澄在醉里甜甜“嗯”了一声,放开聂怀桑的手,翻身睡过去了。
他始终没有回答聂怀桑,为何漏夜无眠,到处乱逛。
好在独坐高楼,有人举杯相侯。
宋岚扣响不净世大门时,那首童谣已传遍半个清河:“锁灵囊,锁灵囊,百年一渡仙人坠。遥望百年仙在水,今年仙人又落谁?落清河,落清河,我家奉出囊与罪。此身还阳不净世,再续前生功与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