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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道祖师同人)不遇(16)+番外

作者: 从此心安 阅读记录

薛洋惊呆了。他这一生也算见过各种诡异惊奇,在幻境中也历经三世鬼话,但从来没有此时此刻,看见晓星尘在大杀无辜来得惊愕。

这才是真正的滥杀无辜,栎阳常氏,与晓星尘此时素未谋面,同他无冤无仇。

可晓星尘下手极狠,连婴孩老人都不放过,他身姿蹁跹,杀起人来也像仙鹤起舞,没过多久,常家满门上下,七十余口,全死于霜华剑下。

他雪白的道袍已溅上血渍,精美的霜华剑已被鲜血染得通红,白皙的双手上也满是污垢,素来慈悲美好的那张脸,全是崩坏了的表情。

他杀完了人,霜华剑落在地上,便举起双手,放在眼前怔怔看着,已经哭干了眼泪,浑身发抖,却没有发出一丝声音。

他欲渡人成佛,不料身先为魔。

这皎皎明月,终于被染上了恶鬼的颜色。

薛洋本以为,在幻境中看见常家灭门,会是一件让自己觉得充满复仇快感的痛快之事,但不知为何,他却一点也不高兴,看见晓星尘杀人时,他心中想的不是叫好,而是住手。当他看见杀手薛洋执意要杀人时,心中感情十分复杂,但无论如何,那绝不是快活。

遇见晓星尘已有十二年,有很多事都会发生变化。

他从未想过,当他重新踏上常家大门,看见灯笼上那个“常”字,他的心中充满平静,而不是自幼以来的,疯狂的恨意。

有谁与他围炉夜话,为他轻轻携糖放于枕边,对他说:“无论后来发生了什么,既然现在的你尚且可算安好,便不必太沉郁于过去。”

薛洋看着濒临崩溃的晓星尘,胸腔涌动出浪潮般的心疼和爱意。他忍不住一步步走向晓星尘,口中喃喃道:“道长,我有话问你。”

风雪迎面吹开他的斗篷,他的脸、他的发,全都露了出来。

“你这一生,最想回到抱山,因为你放不下一个孩子。于是你编织给自己死后的幻境,是你将那孩子抱回方寸观,一心想同他厮守,许他安稳喜乐的人生。”

这孩子七岁,男孩,聪颖过人,噬甜如命,有虎牙两颗。心情好时可爱万分,心情恶劣时凶恶蛮横,是个实打实的恶童。他偏偏爱不释手,要将孩子带回山上,妥善藏好,宠溺爱护,免这孩子在山下受惊,免这孩子在俗事遭苦,免这孩子四下流离,免这孩子自幼失教,免这孩子无家可依。

“你这一生,最大的憾事是不该下山,可你太想去见山下的某个人。于是你编织给自己的第二重幻境,是你到了幽州,却徘徊不前,每日行医救人,不问仙家纷争。”

那个他想见的人,他觉得特别好看,他第一次看见这个人,就在惊叹世间竟有这么美好的人,就算再也不会遇见了,也永远无法忘记。但倘若他们是因同修玄门而相识,一人会将激烈的爱误解成无端的恨,一人会将爱深埋入救世理想,最终害人害己,同道殊途。

“你这一生,性若蒲苇,心若磐石,外柔内刚。你十七岁那年只身猎魇,就算受蒙蔽而残杀亲友,也绝不会崩溃自戕。你谨遵师门教导,一旦决定杀人,必然一剑致命,但你实在不明白,为什么生前那最该刺入敌人心脏的一剑,却只刺在腹部。”薛洋一步一句,痴痴走向看不清表情的晓星尘,清晰道,“或许你太清楚原因,这原因是一盘无解的死局,实在无法可想,唯独一死,换黑子存活。于是你编织的第三重幻境,是重临魇境,这魇境是你一生的预兆,你想设法找出破局之术。”

在义庄,他们执手对弈,晓星尘自绝一处棋眼,被吃掉一块,但就此冲出重围,盘活了整片天地。那棋局的最终,他无奈道:“我输了。你一动,我就分心了,我一分心,心中棋谱就乱了,下不下去了。”

在山林,他们联手夜猎,巨罴的獠牙就悬在晓星尘喉头,他面沉如水,稳稳将霜华插入巨罴腹部,直入到只露出剑柄,转动手腕让剑搅动一圈,横着破开了巨罴肚肠——一剑致命,一言不发,不会问好玩不好玩,不会“捅在肚子之类的地方,留下后患。”

“你这一生,其实无法抱那孩子上山,其实只能因救世而遇见想见之人,其实并非死于受骗杀友,而是你偏偏无法去杀那骗你杀友的,十恶不赦之人。真是可怜啊,道长。你以为用你的死可以换来那人存活,哪知死后八年,那人执念成魔,最终一败涂地,死无全尸。”薛洋道,“你没有办法,你无计可施,你走投无路,于是你为自己编织的第四重幻境,是你千方百计拦住那人作恶,实在拦不住了,那就自己替他做下一切吧。”

雪很大,将薛洋一头乌发落成白首。他走近晓星尘,晓星尘的眼睛已变成两个凹陷的空洞,不住流出血泪,头顶、肩头全是白雪。

他们生前相处时间不多,满打满算,也不过区区三年出头,离薛洋想要的,差得太远。

如今阴阳路上,与君霜雪吹满头,大概也算得上,偕老白首。

薛洋一生从不知温柔为何物,但这满身剑戟,此刻却温柔得滴出水来,柔声道:“晓星尘,你是不是,心悦我?”

木石05

你抓住我的手,那手沾满鲜血,按理说应该滚烫,可偏偏是冰凉的。

你问我是否心悦于你,我静然不应,你大概当成默认,欢喜之情几欲融化漫天风雪,一把揽我入怀。

你说要带我回义庄的家,我终于动了,悄然攀上你的双肩,你更用力地搂我,领会成彼此拥抱。

我将你双肩紧扣,你逐渐吃痛,不安唤我道长,我十指如勾,已刺透你肩胛,并不放手。

薛洋,别走了,留下来陪我。

薛洋猛地从水中扎出,干瘪的肺迅速盈满空气,仰脖大口呼吸。

他找出了晓星尘求死的原因,相拥时毫不设防,却被晓星尘紧紧扣住。顷刻间常宅坍圮了高檐、斑驳了朱漆,漫天大雪化作乌黑的水柱盖顶,而他的道长死死地拽住他、安静地伤害他,堵住他所有活路,拖他坠入最后的幻境。

死水将薛洋覆盖,薛洋呛水,拼命往上游去。晓星尘在水中长发摇曳,脸色苍白,双目幽黑,如一尾惑人水鬼,安静看着薛洋挣扎,柔软地从薛洋背后绕到肩头,再攀到胸口,再滑至腰肢,再缠于双腿,最终游到薛洋下方,纤细的手指握紧薛洋脚踝,大力将薛洋往深水中拖去。

薛洋瞪大双眼低头,用眼神质问晓星尘为什么,而晓星尘一边害他,一边也仰着头凝望他,面色清冷,不辨悲喜。肩后被晓星尘十指刺透的伤口生疼,薛洋在水中同晓星尘僵持,逐渐失力,被晓星尘一寸寸拉往万丈深渊。

引魂宝鉴之所以被列为禁物,全由于心魔梦境迷人神智,用者必然有去无回。古往今来,于镜中全身而退的,唯独一个佛法精湛的蓝安而已。有人早就警告过,奈何薛洋不肯听。

薛洋即将溺毙,他紧握的左手终于一根指头、一根指头地松开,一粒橙光随之坠落,映入晓星尘深不可测的眼帘。

那是一颗小小饴糖。是幻境第二世,薛洋出门去屠白雪观前带上的。这糖本是晓星尘当日付的房租,薛洋放到口边,想一想又收于拳头,谁料一捏就是恍然三世。

看着那颗糖,晓星尘古井般的神情裂出波澜,他双手颤抖,最终一把将薛洋往上奋力推去,自己则孤独地沉入水中,白衣长发被逐渐吞噬,再看不见了。

死里逃生的薛洋踉跄着涉水而走,不知走了多久,黑色的水从他胸口逐渐降低到腰腹,再降低到小腿,最终上了岸。

他瑟瑟发抖,一上岸就五体投地,没有一丝气力。一双雪白的道履行至他跟前,他头顶左边传来一道笑吟吟的声音:“没想到啊,他居然放你活路。”话音刚落,湿漉漉的降灾被送到他手上,他头顶右边有一道温和的声音:“我帮你把剑捞出来了,现在帮你烘干衣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