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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华旧事(7)

作者: 程晚寒 阅读记录

她正想到两人不为世俗所容,被逼得要上演一出千古流行的私奔情节,南夫人巧笑嫣然,柔荑纤纤,已缓缓关上了门。

太华山诸人除了杨篁,其余都刷的围了上去,七嘴八舌问道:“八师弟,怎么样了?”

“八师兄,那城主长什么样儿啊?生得俊俏么?”

“八师弟,真有你的,给咱们都挣了三斛明珠。”

云方双手反背,左顾右盼,满脸的洋洋得意,等众人终于都安静下来了,才慢悠悠来了一句:“我的报酬是十斛明珠……”

话音未落,登时引起众怒,仿佛平静的湖水里陡然投进一块不小的石头,溅起一层层不断扩展的涟漪。众师兄弟群情激愤,一把扯住他,坚决要他平分。

流光忧心如焚之际,仍是头脑清明,见状大喝道:“诸位不必气恼,由我做主,每位都赠十斛明珠。”

他一语既出,涟漪顿止。

流光转向云方,恳切道:“云神医,你是扁鹊再世,还望你说一说城主现在如何了?我实在忧急得紧。”

扁鹊再世的云方神医慢腾腾地清洗了一下双手,慢吞吞地坐下喝了一杯茶,慢悠悠地开了口:“城主是中了毒。”

步宛青扁了扁嘴,啐道:“废话!谁无缘无故生一场大病?说重点!”

林悉对这位师妹的爽朗干脆很是欣赏,向她一点头,眼风如刀,刮了云方一眼。

云方见她眼神里一抹浓重的威胁,大有“再不说重点,你性命堪忧”之意,他自幼和这位师姐一起长大,深谙她古灵精怪的手段,一哆嗦道:“城主是中了一种奇毒,名叫‘破诸念’,寓意人死之后,什么念头都没了,所以叫‘破诸念’。

此毒无色无味,极难察觉,可说是天下奇毒,若非是我,嘿嘿,你家城主性命终究难保,方才我已给他施了一次针,逼出了大部分毒素,以后只要按我开的方子服药,不出五天,还你一个活蹦乱跳的城主。”

流光神色庄严:“城主性情冷傲,从来不活蹦乱跳的……”

巫恒不耐烦地截住话头:“你要活蹦乱跳也成,让我给那什么城主下点毒,包他活蹦乱跳得像只刚会飞的小鹰,说好的报酬呢?”

流光抚了抚额:“是,是,少侠不需焦急,我这就叫人送上明珠。”

云方瞅着人不注意,便踱到林悉身边,摞给她几句话:“二师姐,从前我觉得你演技十足十的高超,明明是你欺负了我们,却常骗得师尊以为我们欺负了你,好好教训我们一顿,如今看来……”

林悉听他语气里似乎大有翻翻旧账的意思,生怕自己的十斛明珠就此告吹,心肝儿一颤:“如今怎样?”

云方的语气越发慢条斯理:“如今和南夫人一比,你的演技实在是弱得堪称惨烈,就像在这府里随便拉一个小丫鬟和咱们七师姐比机关,和九师妹比美貌,和十师妹比厨艺一般,自然是必败无疑。”

☆、第 9 章

听云方的意思,南旷微很有可能是被南夫人给算计了。

自来红颜多祸水,名花须误国,何况那南夫人何等如花容颜,若没个蛇蝎心肠,怎对得起她那千娇百媚,青春年少。

林悉只是想不通,她贵为城主夫人,一切用度皆是丈夫出钱出力,如何有不满意的,竟要将她的共枕之人杀之而后快?

南旷微倘若暴毙,群龙无首,云中城势必大乱,各路势力都想一争城主之位,更有大秦城、江离城两个死敌虎视眈眈,只盼坐收渔翁之利,届时内忧外患一齐涌至,谁还顾得上敬重她这位前城主夫人?

据流光说来,南夫人出身世家,母家何氏在云中城是一等一的名门望族,怎地教导出来的千金,空有狠辣手段,竟无长远目光。

想来想去,只有一个行得通的解释,莫非南旷微当真喜好男风,和流光暗地里眉来眼去,非止一日,南夫人忍气吞声已久,实在是忍无可忍。

如此一想,女人的嫉妒心一旦发作,委实可怕,但她的情敌竟是一个翩翩的少年将军,也着实委屈了她。

杨篁第一眼见南夫人,便说她是尤物,若无妖女本性,如何当得起一代尤物的美名。此刻想来,这位师兄不愧比她多活几年,大有识人之明。

林悉不曾料到甫一下山,便遇到如此有爆点的情节,和古书记载里一般无二的开头,心想着古人真是诚不我欺。

只是那南旷微一代城主,身上背着血淋淋挣来的江山,何至于犯上这么大的错误,竟被身边人如此轻易地暗算了去。

事实证明,她果然是太年轻,好在本来就只有盈盈十七,倒还未有装嫩嫌疑。

只是南旷微施出雷霆手段之后,她才知自己阅历太浅,竟如此低估了一个万人之上坐了许久的男子,何况据流光讲来,偌大云中城的伟业,是城主少年立志,千军万马中沥血得来,不比帝王世家的王孙公子,依靠祖辈的荫庇,轻轻易易便得到羡煞他人的荣华江山。

这样的人,怎会容他人暗算?不过一日,局势已被南旷微完全扭转。

林悉第一次看见清醒的南旷微,一身黑袍曵地,神情冰冷,气势不凡。

彼时围观者众多,太华山诸人虽担了个清净出尘的虚名,骨子里莫不是喜爱热闹的,对一切风吹草动素来反应敏捷,呼啦一声围着南旷微加以评点,浑无世外之人的风范。

距离稍远,林悉只看到他身姿挺拔,不算英俊的一张脸,吸引人的,是他神色里那种不将任何事放在眼里的漫不经心,仿佛一位高高在上的王者,带着与生俱来的冷傲残酷。

与此同时,南夫人被诸多侍卫重重环绕,绝无半分可逃之机,何况她似乎还没半分逃跑的意图。

直到此刻,林悉方知南旷微从未真正被迷晕过,一开始他饮下何望舒亲手斟的茶时,便察觉到其中掺了毒。

当时他尚不信夫人心肠恁地狠毒,不动声色地饮下,趁着头脑还清明,立刻召来手下死士,吩咐好一切事宜,接着就顺从夫人意愿地晕过去了。

他手下死士做事得力,悄悄喂主人服下辟毒珠,至此,南夫人的一切企图都成无用之功。

温轩一向毒舌,适时点评道:“这对男女真不是凡世夫妻,彼此猜疑,尔虞我诈,演得着实精彩,两人都合该是技惊天下的戏子,可惜一个当了城主,一个当了城主夫人,不得不说是戏剧界的一大损失。”

南夫人身陷重围,脸上却没什么惧色,尚自有余暇转头瞥了流光一眼,笑容不减娇媚:“流光将军,你早知我夫君并未中毒,却还配合他演戏,为求逼真,不惜千里迢迢请来太华山传人,真是辛苦你啦。”

流光肃然道:“为城主尽忠效力,头犹可抛,命犹可弃,区区这点辛劳,算得什么?”

南旷微冷冷道:“望舒,你当日送茶给我时,我便知你没安着好心,这太华神医给我逼毒之后,开了方子,你主动提出替我熬药。我给了你三次机会,三次你都毫不犹豫地喂我喝下掺了毒的药,此刻想来,我真是足够愚蠢,竟给你如此大好时机,眼睁睁看你怎么害死我,想必你也很满意你夫君的愚蠢,是么?”

他的声音依旧冷淡,但那是山雨欲来之前的凉风满楼,仿佛光滑如镜的海面,底下却是澎湃嘶吼的波涛,越是从容,越是即将到来的狂怒。

云方医者之心,断不容他人质疑自己的医术,立刻插口:“喂,南城主,我给你开的方子可没错,至于南夫人要另外在药里掺些东西,那可不是我能左右的。”

南城主森然回了他一句:“你不说,我便不知道么?”

南夫人冷然附和道:“是啊,你不说,他便不知道么?”

她从来脸露笑意,妖媚无已,此刻却突然神色冷厉起来,居然别有一番风味,好比一个人久居暖溢南国,看惯了陌上花开,偶然有一次长途跋涉后到了万里雪飘的北方,不免为那漫天冰雪而惊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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