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本王知错(48)

作者: 谢朝夕 阅读记录

早春时椒房宫的桃树总是最先发的,依照惯例,皇后给濯灵、晏清还有薛措一人一枝桃花。却不许晏适容靠近,以防挡了哥哥姐姐们的好运。

晏适容不懂这些,只觉母后带着哥哥姐姐玩儿不带他,委屈了。他便坐在门槛上巴巴地盯着桃树,满脸写着不高兴。

小团子不高兴也不闹,郁郁寡欢地靠着墙,幽怨的眼神时不时朝不远处抛去,腮帮子却是越鼓越大了。

好一会儿那边才拜完桃花仙,晏清朝晏适容走来时不禁笑了笑,却是很克制地抿起了薄唇,咳了一声,将桃枝递与他。

“我并不需要这个。”晏清这样说。

晏适容白白胖胖的小爪伸手拿过桃枝,连叫了三声“太子哥哥你真好”。

晏清不自然地收回眼神,见阿跃在后头偷笑,便厉声道:“磨蹭什么,还不快随本宫去东宫念书!”

阿跃在后头对晏适容悄悄地吐了吐舌,鹿眼弯成一轮峨眉。

晏适容将桃枝插自个儿髻子上,偏头问薛措:“藏玉哥哥,阿玉好看吗?”

……

路上晏清瞥他一眼:“你笑什么?”

阿跃眨眼道:“太子殿下对六皇子真好。”

晏清撅起了嘴,轻轻地哼了一声。

“你是本宫的好兄弟,本宫以后也会对你好的。”

阿跃一愣,止住了脚步。

晏清见他没有跟上来,便问,“你还在磨蹭什么?速速跟来!”

阿跃攥着拳提到了心口,双眼通红,可惜晏清没有看见。

“太子殿下等等奴才。”

“快跟上。”

日子是这样一天一天过去的,阿跃依旧是晏清的小跟班,晏清有什么好东西都往他那儿送。

晏清十五岁时得了太子玉冠,此后便要长住东宫了。

挪宫那日晏清频频看向晏适容,欲言又止,阿跃最是通晓他的心思,便问道:“太子以后不住椒房宫了,六皇子会想念太子吗?”

晏适容摇了摇脑袋,舔了一口糖,小桃花眼眨巴眨巴:“不想。”

阿跃拿出一罐金桔蜜饯,启发道:“您再好好想想。”

晏适容眼冒精光,立马会意,大声道:“想!想的!阿玉会想的!”

晏清拂袖,深觉这小东西没心没肺极了。

没人的时候阿跃才敢放声大笑,淡青的袖子掩在嘴边,“我的太子殿下啊,您的嘴也太硬了吧。”

晏清拍案不悦:“是谁准你这么同本宫讲话的?”

阿跃不笑了,认真地看着晏清,语带试探:“那么太子,会怪罪奴才吗?”

晏清好似忽就想到了两人第一次见面,宫外柳树下,见到有伙子地痞对他拳打脚踢,生平第一次晏清生了怜悯之心,救下了他。

他趁侍卫不备,扑了过来,抓着晏清的袖子直说谢谢。侍卫怕他惊扰太子,飞起一脚将他踢出老远。

绿条折风,烟缕成愁。

侍卫拔剑指向他:“谁给你的胆子冒犯太子?你小子是活腻歪了吧!”

晏清眯着眼打量着地上那人,却制住了侍卫再施恶的手。

阿跃一骨碌爬起来跪倒晏清脚边:“太子会怪罪奴才吗?”

晏清看了看他浑身的伤口和清澈的眼,“带他回宫。”

那时的晏清并没有说会不会怪罪阿跃,可现在的晏清却说:“不会。”

是坚定而清晰的两个字,不假思索说了出来。

阿跃很意外,却不自然地笑了,嘴里嘀咕了句什么,转头替晏清磨墨。

晏清在作一副画,是送与他三哥晏沉贺寿的。

“三皇子不是好人。”

早几年大皇子和二皇子还做了谋害太子的蠢事,被濯灵公主告发后,皇上勃然大怒,将两人派去别地了。三皇子晏沉从来都是与世无争,故而与晏清还比较投机。

晏清瞥他一眼,却笑:“你知谁是好人?”

阿跃止住磨墨的手,认真道:“您别与他往来了。”

“你不喜欢他?”

“……没有。”

晏清便不当一回事了。

其实后来想来,其实阿跃早就给了提示。

三王爷府上张灯结彩,帝后也过府来看,行至后院时却看见府上的丫鬟行色匆匆,冲撞了圣驾,这一问才晓得太子身体不适歇在了厢房。

帝后去厢房只看了一眼,便面色铁青地出了来,发了好大火儿,那场宴便不欢而散了。

后来也有人想要探知宫闱密辛,想知道那一日三王爷府究竟发生了什么,却一无所获。

天家秘而不宣的事,终归是不光彩的。

厢房里,太子和伴读赤|条的身子滚在了一处,一切便像是精心算计好的似的。

晏清揉着生疼的头,看着阿跃迷|离的眼,听着晏沉假好意的话,生平第一次体验到背叛的滋味。

魏宫不拘皇子生性,却独独对东储要求严苛,条条框框规着,其中有一条便是大婚前不得淫乐。便是唯恐储君沉迷于声色犬马之地失了自己责任。

晏清被不知掺了什么药的酒灌得多了,再一看阿跃的脸色也很不正常,跪在地上直说“对不起”。

晏清伸向他的手一滞,整个人如坠冰窖。

联想先前种种,晏清倒吸一口凉气,摸着滚烫的头,倒吸了一口凉气:“你早就识得晏沉?”

隐藏在心中最深的秘密便是这样被揭露,阿跃的泪涌了出来,除了对不起却没有旁的话可说。

晏清勉强撑起身,套好衣服,头也不回地走出这间屋。

回东宫时他便大病了一场,高烧不退,梦中听见有人同他告别,一滴滚烫的泪砸在了他的眼皮,可他怎么也抬不起来。

平望托着盘子走到阿跃住的屋子,叹了口气:“方才准你同太子告别已是天家恩典了,再莫作乱,速把酒喝了罢。”

阿跃浑身绽伤,脸被抽得面目全非,一双手也被夹棍夹得使不上力,掌心合捧着酒,直直跪了下来:“谢过皇上赐酒。”

平望见他着实可怜,忍不住道:“你怎么……唉……”

怎么不与太子说?

说不得。

他是三皇子母家那边的人,从小寄人篱下,阖家的命都捏在了三皇子手里,他们精心布局便是为了此刻。三皇子命他暗暗下毒,他不肯下,隔日便捧来一直匣子,装着他妹妹的一只血手。手上的蝴蝶印记他再熟悉不过。

后来晏沉便缓了缓,未再相逼,偶尔御花园相逢时打量阿跃一眼,都令他不寒而栗。

提醒着他自己究竟是怎么进宫的,究竟应该做什么。

可他做不到。

他晚上捧着月亮子,借着灯火一颗一颗地数,觉得它实在好漂亮,觉得自己实在配不上这月亮。

他这样的人,得一束光照便已是上天慈悲了,别的,他不敢奢求。

宴上他唯恐晏沉下毒,特意帮晏清挡了两杯酒,哪知一切便像是晏沉预料似的,他饮下的竟是带了春|药,晏清的菜里掺了迷药。

手段不高明,却是管用。

阿跃将那酒一饮而尽,对着平望拜了三拜:“替我照顾好太子。”

平望点了点头,却见阿跃羞赧地笑了,“若是可以,将我的骨灰悄悄洒在椒房宫的桃花树下吧,谁也别告诉……年年春来花开第一枝时我便能看见太子了。我……我会在桃花仙跟前仔细着挑选,给太子觅一位贤妻。”

平望死咬着唇不让自己哭出来,扶着阿跃慢慢倒在了地上。

阿跃笑着吐出一口血,阖上了眼睛,声如蚊蚋:“可我……真不想见到太子娶妻呐……我只想……”

那是升平十八年发生十一月的事儿了,那一天京城下了好大好大的雪。

晏清醒来时觉得宫中一夜白了头。

他想,不管阿跃有什么苦衷,他总是相信他绝无加害之意的。自己拿乔一会儿便罢了,先去求父皇母后把人给讨了来,将来要打要罚便是另说。

刚下床便看见一串月亮子安静地躺在枕旁,原来那人已经来过了。

上一篇:通房公子 下一篇:教主是个大反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