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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王知错(39)

作者: 谢朝夕 阅读记录

晏适容吃力笑笑,额间朱砂也暗淡无光。

他看着薛措,轻轻道:“你之后有什么打算吗?”

“你便是我的打算。”薛措顺嘴说。

晏适容胸腔一窒,谁又能想到往日寡言硬派的薛措现如今顺嘴一说便是裹了蜜的情话。

他苦涩地笑了,与薛措说道:“待你伤好,还是找机会悄悄潜回京吧,拿了我的玉符与金牌,便只管走,天大地大总有你容身的地方。”

“那你呢?”

晏适容侧过头,一颗晶亮的珠子无声滑落在颊边,“若我当真回天上去了,我便在上头好好保护你。”

薛措再听不得这话,蹙眉堵住晏适容的唇,轻轻浅浅地濡湿了他干涩的唇瓣,浅尝辄止,稍触即分。

夜色沉沉,独抱一天岑寂。

薛措灰布衣袍浸着血色,狭长眼底泛着淡青,只听他坚定的声音回绕在晏适容的耳畔:“你去哪,我便跟你去哪——你休得撇开我。”

……

只是他们最后还是哪儿也没去成,因为晏清亲自来逐流村接人,说是要带弟回家。

天子脚下,逐流村却并不富庶,世世代代耕田事桑,往上数三代都不一定出过举人。一朝扬眉吐气,竟因圣上亲临。

年丰早知收留的两个人身份金贵,不曾想一个是当今六王,一个是红莲司指挥使。

晏清微服出宫,一身雪白锦缎,冷浸溶月,气定神闲地踱步走到床边。晏适容一时有些惊慌,胸肺气岔,又灌了口冷风,连连咳嗽。几个卫兵与薛措在这样狭窄的屋里打斗起来,招招式式攻他胸膛。薛措刚刚愈合伤口很快裂开,分神注意晏适容之时却被人从后而攻,踢倒在地上。

晏适容的咳嗽撕心裂肺,那层薄薄的窗户纸也被呼出的白起吹得起起伏伏,隐隐溅上血点。

晏清充耳不闻旁边的打斗,自顾自地给晏适容倒了杯茶,一手为他顺着气,一手给他递茶杯与手帕。金丝的帕子被晏适容折合在了手中,晏清看着看着,渐渐移开了手,皱起了眉。

晏适容手里是晏清给的金丝绣帕,身上却是一身灰布。由是晏清瞥了眼被迫压跪在地上的薛措,眼里渐生怒火。

晏适容吞了几口水,终是将闷在心口的浊气给咽下,却是急忙忙地看向薛措,发现他胸口的伤已经绽裂开了,血液浸透了衣裳,一路往下淌着。

可即便如此,薛措的背脊依旧挺得板直,似乎这些并不能够折损他分毫。

晏适容咬着牙,也直起了背,双目定定地看向薛措。

四目相对,薛措回他一个安定的笑。

晏适容咧着嘴,红着眼睛,觉得此时的自己的笑容定然是比哭还难看。

晏清摸了摸晏适容的头:“外头也玩够了,随朕回宫罢。”

晏适容摇了摇头:“宫里不是我的家。”

头上那只手不动了。

晏清收回了手,阴沉沉道,“那哪里才是?”

晏适容仰头看着晏清,眼神清亮纯澈,一如儿时:“你说呢,皇兄?”

晏清倏地笑了,离了床边,抽过侍卫手中的剑,一个剑花挽过,剑锋已是抵在了薛措的背后。薛措挣了两下,几个侍卫死死将他压住,他胸前的鲜血印子一路蜿蜒到了腹下。

晏清虎口使力,剑尖前推,薄薄的剑刃深深地刺进了薛措的皮肉,贯穿他左边肩胛。

薛措咬牙硬是一声不吭,生生受着,眼睛不眨,背脊却挺得更直了。

“薛措!”晏适容大喊一声,胸口浊气到底是没有压住,蓦地吐出一口血来,地上黑红一片。

薛措本是以为自己能忍痛的,却因晏适容这样难过的一声呼喊,觉得自己的四肢百骸连同一颗心都被晏清这把剑给贯穿了。

晏清少而习武,剑法更是师承薛林将军,未想到这干净利落的一剑竟是刺进了薛措的肩胛骨中。晏清犹自冷笑,只看剑下这人何时低头。

“噗”地一声,晏清将剑狠狠被拔出,剑尖上还滚落着薛措殷红的血,鲜血直流。

“薛措!”晏适容再呼一声,想要下床,却因双腿无力,不由得滚了下去。

薛措扬起头看向他:“我没事。”

晏适容摔得不轻,薛措奋力挣扎着想要靠近晏适容,却被侍卫们死死扣住,右肩胛骨登时鲜血淋漓,地上湿漉一片。

晏清眼眸幽深,眉头暗皱,勾笑的唇却蕴着薄怒。年轻的帝王的剑再次朝薛措挥去,秋风透过纸糊的窗子,呼啸刮来,众人面前都是刻骨的寒。

晏清冷声对晏适容道:“回家。”

平望扶着晏适容支起身来,他深知晏清秉性,此时便是要一个台阶下,便忍不住劝道:“王爷啊王爷,您好歹说一句软和话吧,宫里头要什么有什么,就算是您这毒也能给解喽。您就别倔了,随皇上回宫吧。”

晏适容伏在地上,地上是冰一般寒凉。他知道回宫以后自己会失去什么,他不愿意。

他的目光回看着晏清,不惧亦不避,因口中腥血浓浓,吐词不甚清明,可语气却是斩钉截铁,甚至比冰还要寒凉。

“不。”

这么多年,这是晏适容第一次与他皇兄说不。

轻飘飘的一个字,如万钧之石砸向晏清。

晏清气极,挥剑便要朝薛措身上砍去,平望抱住他的腿:“使不得啊皇上!皇上!”

平望刚想再求晏适容服软时,却见晏适容张嘴吐出一口血,眼前一黑,便再也不省人事了。

门没阖严实,此时风刀四起,劈头盖脸朝每个人的脸上削去。

晏清甩开刀,扶起晏适容。

真是好笑,这四面漏风的狭小天地中,有人的血淌了一地,也有人的心伤了满屋。

☆、下雪了啊

晏适容是在德明皇后先前住的椒房宫中苏醒的。

见他醒了,宫人们喜极而泣。

晏适容扫视了一圈,发现宫人还是先前的宫人,景致也还是先前的景致。

这里的宫人们都是看着他长大的,眼见他病成这样,一个个悄悄掩泣哭过了好几遭。

从外传来辘辘的声响,原是宫里头的大宫女春晖推来了一个轮椅。晏适容刚想说不至如此,双手撑床一起,双腿却并没有跟上。他这才明晓这次毒发后,毒已进入四肢百骸,双腿已是使不上力气了。

宫人们的神色都很沮丧,晏适容小时明艳活泼,宫里头哪个见了不夸不爱,不仅是帝后的心头肉,还是阖宫的掌上宝。这样好好的一个人却成了这副模样,人人都哭丧着脸。

晏适容坐上梨木轮椅,问他们:“承贵呢?”

话音未落,承贵便捧着汤药进了殿:“爷,在呢,我在呢!”

晏适容扫他们一眼,宫人们便四散退下,由承贵陪着晏适容说话。

“薛措在何处?”

承贵看了晏适容一眼,叹了口气:“薛指挥使已被革职,囚在无生牢里了。”

晏适容脑海一片空白,顾不上许多,忙推动车轮道:“我要去找他!”

眼见晏适容要从轮椅上挣扎着起开,承贵忙把他按下,“爷,您可去不得啊。”

“为何?”

承贵支吾着不敢作答,可一窥晏适容脸色便只好如实道:“薛指挥使力主削藩,皇上应允。哪知众藩王联手叛乱,提出要清君侧,朝臣都联名参他暴虐无道,残杀忠良……现下朝里朝外都盼着皇上将薛指挥使处死啊!”

晏适容面色惨白,身子像失了重心一般重重地靠在椅背上。

这是晏清的计。

威逼薛措上疏削藩,然而藩王根基盘踞,他早知此时削藩定然不会成功,但此番能探探他们的虚实。

这样的事总要有人来做,薛措就是晏清的一把刀。

薛措不仅仅只是提议,他还部署兵防,本以为不日便可与之一战,哪知这不过是晏清的一块试金石。此番削藩失败,藩王们士气高涨,便会少了许多提防,以为庙堂的不过是无用的草包,下次再削时他们不过以为是故技重施,想再以清君侧逼迫,不过届时晏清羽翼丰满,不再将那些藩王放在眼里,平藩不过易如反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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