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猗兰(7)

作者: 佟荨 阅读记录

但现下到底不是开玩笑的时候,兰玉胭赶紧迎了上去,帮着兰恬扶住小姑娘,同时叫掌心接触到的温度烫了一下,强忍着没有缩回手。

兰恬皱着眉,很显然有些无措,兰玉胭想了想,道:“我记得镇上有个医馆,我们先送她过去。”

兰玉胭是轻易不生病的,就算平常不注意拉着了筋,也是自己解决或者兰情帮她处理,故而她是真没有到了个地方找医馆的概念,兰玉胭从前也没有,只是到底是怕了,上辈子最后护着一群老弱妇孺,难免有个磕磕碰碰,到了外头环境也差,更是缺医少药,瞧见那些老人孩子病了也只能生生捱过着,有时她真觉得,万一捱不过去了,反倒是解脱。

故而就在看见有医馆的时候,下意识便要记在心里。

小姑娘此时有些懵了,居然就这么丝毫不反抗地被带到了医馆里。

医馆的老医师骤然瞧见三个湿漉漉的姑娘,还以为是什么大案子,吓得几乎没拿稳手上的杯子,结果听闻这三祖宗是因淋雨弄成的这幅尊容,便又是吹胡子瞪眼地给数落了一番。小姑娘淋了雨发热,便被老医师叫女徒弟带到了屋里发汗,留了兰玉胭和兰恬被摁在厅里,叫老医师盯着喝散寒的茶水。

要说兰恬其实是拒绝的,但老医师仿佛不会看人脸色,又或是压根不打算纵容着小妮子的小性子,眼睛一蹬,碗往小几上一撂,捋着胡子就这么开了腔:“习武之人不畏寒?你习武能习出个铜皮铁骨刀枪不入是吧?老头子这些年看的人多了,十几岁小姑娘家家也不知道爱惜自己,爹娘给你身子是叫你作践的?你们现在仰仗着年轻,到老了还得拖累人照顾……”

老人大抵是将自己调养得十分好的,老当益壮中气十足,数落了一长串还不带喘的,兰恬也是头一回遇到这样的状况,完全低估了老人家的战斗力,竟然就这么愣愣地听完了。一旁兰玉胭等老人终于想起来要喝口茶再继续讲道理的时候,赶忙截住话头:“老前辈,我们知错了。”

说完就示意兰恬喝茶,兰恬这会儿还有些懵,在反应过来之前便顺着她的意思将老人给的散寒汤一口给灌完了,自然是苦的咧牙咧齿,回过头又瞪兰玉胭。

鉴于这两位认错态度良好并乖乖喝了汤,老人面色稍霁,却还是念了句:“年轻人啊……”

兰玉胭没管兰恬,只思索着遇到的小姑娘是个什么状况,方才在湖边的视觉冲击太强,她压根就没多想,后来缓过神来,才想起了小姑娘的一身装扮,绫罗绸缎,珠光宝气,这样年纪的一个孩子,却没有出门要撑伞的念头,那算起来怕就是非富即贵的身份了。

这样一个姑娘,出现在这里张望,又会是什么状况?

一些不大好的想法便从兰玉胭心里涌了出来,此刻她恨不得立刻去找女孩问清楚,帮她逃出龙潭虎穴。

但老人就如同他自己所说的那样,过尽千帆,只消一个眼神,就明白了兰玉胭心中所想,他摇了摇头,不赞成兰玉胭的做法:“会有人来接她,剩下的,便不需要姑娘操心了。”

兰玉胭一愣,与此同时,门口一声响动,小小医馆迎来了第四个冒雨而至的客人。

八尺大汉生了一张坚毅的面孔,身上的气质叫兰玉胭下意识就有了敌意——当年跟在太子身边的人,也是这样的气质,那种通过训练打磨出来的忠诚——来人朝老人一拱手,丝毫不敢僭越:“前辈,公子命我来接小姐回去。”

气势逼人,老人却没被吓着,安之若素,依旧是忒不讲究地逮着个人便要教训:“急什么,怎么说也得等小丫头退了热,我说你们也太疏忽了,居然就让她自己跑出来,若淋出了问题是你们能担得起责任的?也亏得那小子机灵,就他那体质,若还敢冒雨过来,今日是谁也别想走了。”

汉子挠了挠后脑勺,被老人训得无措,面上流露出了与兰玉胭对他的第一印象不大相符的憨厚,讪讪道:“主子原本也是想亲自过来的,但前辈说的话,主子他记得,也不敢忤逆……”

老人哼了一声,中间带的也不知是嘲讽还是什么,汉子只能是闭了嘴,乖乖站着。

老人朝着兰玉胭和兰恬那头努了努嘴:“她们把人带过来的,不然再在外头淋一会儿,你们看她受不受得住!你跟那小子说,她们两个的药费也归你们结了。”

汉子诺诺地称是,又憨笑着看向兰恬和兰玉胭:“今日多谢二位姑娘了,主子他不方便见外人……”

“不过萍水相逢举手之劳,公子不必客气。”

几乎是生硬的语气,兰玉胭说得也不大自在,只是,联想到小姑娘那怕是很复杂的身份,兰玉胭便想着离这一类人越远越好,身边还有个兰恬,而兰恬说话做事全然看心情,她不希望得罪任何得罪不起的人,既然对方也没有见面的意思,不如便撇干净了,横竖还有个恩情在,面前的汉子也不像是不讲理的人,便先就这样吧。

兰玉胭起身,拉住了兰恬,也不管兰恬满面的愕然朝老人行了个礼:“多谢前辈,若无事,我与妹妹便先告辞了。”

汉子愣了愣,才如梦初醒道:“等等!”

兰玉胭整个人一僵,看向汉子的目光变得不善,汉子却赶紧从怀里掏出一个小油纸包,递给了看起来没那么抵触的兰恬,话语间还有些踟蹰:“那个……这个蜜饯,是公子和小姐平常用的,能解药苦……”

话一说完他就叫老人瞪了:“有本事嫌苦有本事别喝。”

汉子朝他傻笑。

兰恬和兰玉胭都有些愣,全然想不到会是这么个状况,老人虽说一言不合便是吹胡子瞪眼,但嫌弃之后仍是瞥向了兰恬:“他给你你便接着,横竖那双兄妹能拿出手的东西都是不差的。”

兰恬愣愣地接过了,茫然道:“啊,谢谢啊。”

汉子挠头:“是我该谢谢你们救了我家小姐。”

“谢谢谢都要谢个没完了,”老人不耐烦道:“你们要不打伞不回去明日又是我这儿的客。”

兰恬和兰玉胭这才想起自己来到的时候浑身湿透,衣裳还是换得这儿的现成的。老人显然不肯轻易放过那位“公子”,继续道:“她们这两身衣裳的钱也叫小子出了。”

汉子不敢违抗,这下子兰恬和兰玉胭都过意不去了:“其实我们……”可以自己出。

“银钱不过身外之物,那小子不差这些。话说他上回还在我这儿留了把伞,你们拿走便是了。”

好吧又给堵回去了。

汉子听了也连忙符合:“是了是了小姑娘可不能淋着了。”

兰恬及兰玉胭皆没能找到话来回,于是就被塞了一把伞,连回绝的余地都没有。

直至回到了客栈,兰玉胭也还是出于茫然状态,于是事情到底是怎么发展到这样的地步的?

兰玉胭生得高,故而是她打伞,幸而伞够大,雨也小了,两个人都不必淋着。

茫然之间,却忽然被人从后拍了拍,回头一看,兰恬已经将油纸包拆了,摊开在她面前,里头果然是蜜饯。兰恬扬了扬头:“你也吃吧,确实解苦。”

全然不在状态的兰玉胭就这么捻起一块蜜饯吃了,蜜糖的清香在口腔中荡开,确实是不曾尝试过的甜味。

“诶,你好像不太喜欢跟那几个人接触,为什么?”

兰恬突然就发了问,问得兰玉胭一懵——她从未想过兰恬居然也会“关心”自己的想法。

而事实上兰恬这也不算是特别关心了,在她眼中,兰玉胭一向是不喜欢跟人接触的——她将此归结为假清高,自命不凡——可这一回,兰玉胭仿佛格外抵触,尤其是在知晓对方身份不一般之后,总不至于是愤世嫉俗厌恶权贵,那同样是兰家长大的,兰玉胭之前大抵也没什么机会接触外头的“贵人”,这样反常的情绪,着实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