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恬最后也是跟兰玉胭一样被安排了护送老弱妇孺,至于作为家主的兰情,兰玉胭最后一次见到她,便是在兰情在她执意留下捍卫兰家时劝她跟兰家划清界限独自出逃的时候,之后如何,便全不知晓的。
据闻,是无一生还。
遭了难之后,兰恬仿佛也懂事了许多,不怕苦不怕累,任劳任怨,尽职尽责地当着一干老弱妇孺的顶梁柱,而她对兰玉胭的态度也温和了不少。兰玉胭不晓得这样的变化来自于何处,但到了那个时候,她对兰恬的印象,实在是无法再改变分毫了。
这辈子再遇见兰恬接触到兰情是在更早的时候,可总是无法改变先入为主的印象,便一直看兰恬不大顺眼,而兰恬一开始仿佛也看不上她,只是后来不知怎么的态度就缓和了不少,可能就是因为还是孩子,相处久了,总是会软和的。
就譬如霍萋萋一事,也能看出兰恬不会是那种心硬如铁的人,若当真怀了一腔的恶毒,便不可能在旁人非议霍萋萋名声的时候大动干戈,若当真执迷不悟,也不可能在周大娘面前保证走安全的大路——哪怕最终还是走了小路,态度总是摆了出来的,兰恬不是在意旁人眼中自己形象的人,能说这么句假话,便说明她总还是上心的。
脑子里混了前世今生的记忆,乱成一团,思来想去竟然就这么入了谁,或许也是睡前想得太多,兰玉胭睡得并不安稳,一整夜,睁眼闭眼,都是光怪陆离的梦,时而看见十七岁的兰恬站在面前,满是冷漠轻蔑:“兰玉胭,就凭你这样的出身,又凭什么护得住兰家呢?胳膊拧得过大腿么?”
时而又看见十五岁的小姑娘笑得狡黠:“兰玉胭,我忽然发现,原来你笑起来挺好看的。”
最稀奇的竟是十九岁的兰恬背对着她,正跟兰情说着话,兰玉胭看不清兰情的脸色,只下意识觉得兰情脸色不会好,而兰情的语气也轻飘飘的:“小恬,你想好了么?他并非良人,若你不愿,兰家护得住你。”
兰恬也不知是不是笑了,却没有她平常带得那种气质,淡漠疏离不晓得是像谁:“姐姐,那是太子,他们很早就视我们兰家作眼中钉肉中刺了,难道我们还得给机会他借题发挥么?”
之后是红绸遍地锣鼓喧天,周边景致看不清楚,只知晓必然是富丽堂皇的,兰玉胭从未到过京城,也不晓得自己为何就那么笃定那里是太子府。
喜轿被抬着从长街走过,齐飞不知怎的就成了帮着接亲的人,高头大马而不见意气风发,倒是太子府门前的齐昕红光满面,看着齐飞满是挑衅。
太子齐昕,太子妃兰恬,红妆十里羡煞旁人,却总有人如丧考妣。
场景变幻不曾停歇,不知怎么的就到了一个说不清道不明的地方,兰恬依旧漂亮,却漂亮得带了一种颇为熟悉的狠——梦里头,兰玉胭却想不起来那是什么样的狠——她死死瞪着齐昕,若非有人压着,便要这么扑上前去将齐昕的心肝挖出来,瞧瞧是不是黑的。
齐昕看着她,仿佛看着蝼蚁,本身便不曾真实存在过的夫妻情分此刻更是无迹可寻。
“太子妃兰恬妒忌成性,勾连兰氏族人谋害皇子王孙,失德至此,其罪当诛,本宫念多年情分,只求父皇将你贬为庶人,流放北疆。”
“至于兰氏,教女无方,盘踞山头多年,目无尊长,父皇说了,自然会给他们安排个好去处。”
之后兰恬是否喊了一句“齐昕你不得好死 ”兰玉胭是听不清楚了,她只感觉又一股大力在摇晃自己,生生将她从梦境中拽了出来,回过神,才惊觉已出了一身冷汗,身边是同样被吓到魂飞魄散的兰恬。
兰恬到底是年轻,没见过这样的场面,也不知兰玉胭是真醒假醒,扣住兰玉胭肩膀的手依然不自觉用着力,掐得兰玉胭生疼,迷迷糊糊之间也疑惑兰恬一个小姑娘怎么就有这样的力度,听着兰恬又是一叠声的:“兰玉胭你怎么了,是不是给魇住了?”
兰玉胭思绪猛然归到一线,骤然翻起反手拉住兰恬手腕,一句话不经思考便脱口而出:“兰恬,你不要嫁给齐昕。”
兰恬先是给吓了个半死,然后又被她这句话吓得活了过来,一双眼居然也能体会一番瞪成铜铃是个什么感受。她也是脱口而出:“你有病?”
作者有话要说:兰恬:我觉得我是不是该带 兰玉胭去治治脑子?
兰玉胭:等等我可以解释……算了我还是不解释了……
周日的应该要晚,我得先赶个作业……
感谢看到这里的你,么么哒~
第24章 心念
那声你有病自然是兰恬最真实的感受,任谁突然被拽着手说不要嫁给某个人,尤其是那个人跟自己还只是一面之缘,都不会觉得说出这话的是个正常人。
更别说兰玉胭脱口而出的还是当今太子殿下。
别管是被当作山匪还是江湖门派一样的存在,横竖兰家就不是什么有权有势的高门大户,嫁给太子?连兰恬都晓得这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于是大眼瞪小眼间,兰大小姐换了个较为委婉的说辞:“你是不是不小心撞着哪儿了?”
一定是,撞着头了。
兰玉胭骤然意识到自己失态,一时间有些茫然无措。兰恬居然从她这表情里看出了些可怜巴巴的意味,顿觉新奇,注意力一转移,就懒得追究兰玉胭究竟是哪根筋给搭错了。
等她终于缓过来,跟兰恬面对面坐着,把一切推给那个诡异至极的梦的时候,兰恬陷入了沉默。
兰玉胭其实没说全,关于兰家的,她都没告诉兰恬,兰恬对兰家感情不浅,哪怕是个梦,那些个颠沛流离也足够骇人。
她不太想叫兰恬膈应。
兰恬不知道她心里的想法,重点也全然不在那边。从齐昕一出现,兰玉胭情绪就不对了,她记得兰玉胭不久前还失态过一回,说姓齐的不是东西。
那会儿她还以为是齐飞,现在想想也有可能是看见了齐昕。
说来兰恬也好奇兰玉胭怎么就认识齐昕了,而且还能讨厌对方讨厌到了那种做梦都梦见对方强抢民女的地步。
虽说另一个主角就是兰恬自己。
不过打的也是脸像了。兰家本身便不提倡这样的婚姻,而兰家儿女更不可能说因着被威胁就妥协——妥协有一便有二,头一回交付了终身,等第二回第三回,又该那什么做筹码?很多事兰恬是没见过没经历过,可也不代表家里不会教。
可兰恬也并不想就这个问题讨论下去,因为没什么意义,她不明白兰玉胭究竟是个什么状况,但兰玉胭现下的表现无疑是叫人失望的,她将自己的手腕从兰玉胭手里挣开,退了两步,定定地看着兰玉胭,语气也是前所未有的沉重:“兰玉胭,不管你是怎么想的,但有些东西你不可能不知道。”
“兰家祖上前朝曾效力于皇帝,位高权重,忠贞不二,帝王猜忌之下寒了心,才至于怒而出走落草岭南。之后有同僚来请,先祖却终生不出兰家,老死岭南。”
“先祖临终前曾留下□□,凡事有一则有二,兰氏子弟,之中心中认定当忠之人。至叔祖一辈,曾有皇子幕僚垂涎兰氏在岭南威信,试图劝兰氏投诚,许以子孙安定官运亨通,叔祖不惜与此派交恶,拒之以无能。”
“兰家世代与外界相安无事,你真当只以为是地处偏远吗?”
“兰玉胭,但凡你还是姓兰的,你便也不该为着一时的安稳向不愿之事妥协。只有变通和妥协是护不住你在意的东西的,你必须变强。”
“我出来,就是想变强。”
每字每句兰恬都说得及郑重,说了一大串之后,兴许是有些渴了,兰恬自个儿去桌边斟了杯茶,坐下来一口口抿着,直至将一杯茶饮尽,她抬头看着兰玉胭,说得笃定:“兰玉胭,几百年了,兰家没那么容易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