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恬是不明白的,不明白世上为何还会有那样的事,颠倒是非,只凭着一张嘴,便要将无辜者去伤得体无完肤——那再普通不过的人,居然要比胡作非为的山贼还恶毒,如同霍萋萋最早时宁可说自个儿死了,也不愿下山去给母亲抹黑。
事实上,若是兰恬一早晓得是这样的境况,她也不会叫霍萋萋下山,在外头如何便不管了,只要她好好地活着,哪怕那样的轻松建立在一无所知上,也好。
所以说,人的皮囊之下,是不是也藏着妖魔?
兰情向来是好耐心的,她看着兰恬,问道:“如若当时那些人继续说,你会将他们的舌头割下来吗?”
那一句“割了你的舌头,也成了兰恬心中一个坎,哪怕她高傲,总不肯去在意那些无关要紧的人的死活,将一切归咎于能力不足,就那一句急怒之下的威胁,却违背了她心中的道。
兰恬看着兰情有些茫然,良久,她喃喃道:“我想的,阿姐,我想的。”
她想的,相隔了那些不肯好好说话的妖魔的舌,叫他们再不能恶语伤人。
只是妖魔披了人的皮囊。
那终究是人。
之后发生了什么兰玉胭便不晓得了,她看着气氛不对,也不好打扰人家姐妹,吃过了饭,就这么告辞,去到了她平日里练武的地方,搭弓引箭利落射出,一连串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漂亮得不像话。
仿佛是将自己压在心口的气射出,力量骤然被抽离,她感觉到了疲倦,累到即便想再射一箭也抬不起手,想要坐下,却还是强撑站立,茫然地看着湖对面。
是啊,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事呢?不管是事关皇位还是鸡毛蒜皮,总有人要为这些个事受到伤害,为什么呢?
一声“好”打断了她的思路,阻止了她继续放空,她侧头,看见了齐飞和霍萋萋,身边还跟了个兰双双,也不知齐飞是怎么做到的,居然能叫霍萋萋在这样短的时间里信任他,跟着他上山,霍萋萋朝兰玉胭行了个礼,笑道:“我想上来拜见家主,也找你和兰姑娘,王爷人好,便带了我过来。”
兰玉胭点头,想了想,道:“兰恬和家主现下大概都不大方便,你如果想见她的话,应当需要明早。”
霍萋萋点头,看了一眼齐飞,便转向了兰双双:“那便麻烦双双姑娘了。”
兰双双笑吟吟地表示不麻烦,就这么将霍萋萋领走了——她一向好客,既然路上看见了,便揽下了带着霍萋萋去找主事借宿的活儿。
兰双双和霍萋萋走后,齐飞叹了口气:“我今个儿怕是见不着小恬了。”
兰玉胭有些疑惑:“王爷有事?”
齐飞没正面回答,只走到她旁边,看着湖对岸,道:“我跟霍姑娘聊了聊,她与我说了那些事。”
兰玉胭面无表情地看着齐飞,心里猜不出他又想干嘛,只听他继续道:“你说的很是,不关遇着什么,唯有活着,才会有希望。”
“很多人说死者为大,不说已故之人的闲话,其实也不过是道貌岸然罢了。”
多少人一句“死者为大”,将人盖棺定论--我晓得你做了,可我尊重你,不说你。
可分明是清白的。
只有活人,才有能力去辩驳,去为自己正名,轻易地死了,便只能任人泼污水了。
兰玉胭默了片刻,忽道:“也不全是这样的。”
她这样的反应,也不晓得当算是齐飞的意料之中还是意料之外,只见齐飞看了她一会儿,便换了个话题。
但兴许也是兰玉胭的问题,终究聊不长久,看着天色渐暗,又是匆匆告辞,各奔东西。
看着齐飞离开,兰玉胭很显然是松了口气的。上辈子不了解,便也没有疑惑,这辈子真正接触了,她其实不大明白齐飞是个什么状况,也不明白齐飞存了什么样的心思,只觉得这人实在奇怪。
奇怪的人,便干脆远离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虽说这是一篇缘更文,但断了那么久实在抱歉,最近确实有些忙过头了,过了下周应该就会好一点,但确实也说不准,我闲下来的时候就尽快吧
以及这个故事终于告一段落了,感觉松了口气呢
感谢看到这里的你,晚安~
第11章 再往
齐飞的性情其实不算差,哪怕相识的时候不长,他与兰玉胭说过的话却还是多过了许多人,甚至多过了成日往兰家跑的姜昊,哪怕兰玉胭仿佛不大乐意接纳他,可齐飞总是想着法儿找话说,总不会叫人受冷落。
不过他怎么着是他的事,兰玉胭一向独来独往惯了,寻了托辞道别,便兀自要收拾东西回住处——她也不晓得是为何,明明前世齐昕做出了那样的事,叫她连带着对那些玩弄权术的人生了阴影,齐飞也是皇宫出来的,作为康王的嫡子,哪怕今上再怎么仁厚,能安安稳稳活到这样的年纪,并在及冠之后仍被多留了一年,齐飞不可能是个不谙世事的存在,可她却没对齐飞防备起来,态度仍是待寻常人的态度。
正常来讲,便是明知自己做不到滴水不漏,也总要小心翼翼,但齐飞当真是叫人小心不起来。
姜昊那样的老实人都被逼到要以下犯上了,可见齐飞着实是个坑货。
至于别的,兰玉胭没兴趣深究,她将弓背好,又去湖边的坡上一般放东西的树下拾起了自己带回来的因还没来得及回住处故而仍随身带着的东西。
齐飞在看见她拿起一把伞的时候,瞳孔缩了缩,脱口道:“这伞……”
兰玉胭望了过去,却只听他笑道:“真好看,是在哪儿买的?”
兰玉胭看了一眼手中的伞,默默回想了一下伞面的图案,觉得大约是真的算得上挺别致的,质量也不差,不过她确实不晓得是在那儿买的,只如实道:“不知道,别人送的。”
齐飞了然点头,没再提起这茬。
二人心照不宣,仿佛都没注意到齐飞那颇为生硬的改口——一把收起来的伞,不过远远看了一眼,除非齐飞眼神好到能看清楚是什么木材以及露出来的那一点点伞柄上极其细致的雕工,不然,真是神一般的一声“漂亮”。
所以,何苦多生事端?哪怕那位贵人当真是齐飞那一个圈子的人,不管是齐飞还是兰玉胭,因着人趋利避害的本性,都不会表现出有兴趣。
道别之后,便是各怀心事回到各自住处,只等着次日天明,就仿佛一切都不曾发生过。
次日,兰情接见了霍萋萋,同意了叫霍萋萋留下来。
秦婉芸留在了山下,帮忙教一些村里愿意叫姑娘读书识字的人家的姑娘,初晴跟在她身边,助教的同时,也是陪着她——原本初晴还有些摇摆不定,只是霍萋萋不乐意叫母亲孤身一人,便让初晴留在秦婉芸身边,自个儿承诺了得闲之后必然会下山看她们。
霍萋萋却选了进山,见过兰情之后,成了兰家的外姓弟子。虽说她如今年纪不算小,却还是能练个皮毛,权当强身健体,更多的时候,便是去跟着学习编撰书籍之类——人总该有一技之长,兰家的环境相对外头,也对霍萋萋这样的年轻姑娘更为宽容。
故而都是皆大欢喜。
霍萋萋一事原本便是个插曲,如今人都安顿好了,兰玉胭与兰恬在兰家住了两天,便又要继续去看外头的世界。
也不晓得兰情是与兰恬说了些什么,横竖兰恬来找兰玉胭的时候,整个人仿佛已经变回了从前的模样,一扫那几日流露的茫然,又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天骄之女。
只是中间有些东西终究是变了的。
不管怎么说,俗世间险恶,也不是一个人闭门不出止步不前的道理。
总是要走下去的,况且,一条路上,总不可能真的就一丝光亮都透不出来的,很多时候真正相反,就是因为有了光,人才看见了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