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念卿宸(26)

浓重妆容也挡不住女子的生辉眉目，精致眉眼下是一双栩栩如生的莹莹水眸。凝眸看去，似要映入女子眼中的浅浅水涡，去体会她眼中的喜悦，去感受她深藏的悲切。

本该是一个女子一生中嘴幸福的大喜之日，又是悲切什么？

苏念卿莫名难过。眼泪不自觉的就下来了，就好像是体会到了那个女子内心深处浓厚的悲伤。哪怕是穿上了喜服在这样大喜的情况下，也依然悲伤得难以自抑。

“念卿姐，你怎么了？”

被身侧的宋珉之打断深思，苏念卿猛地反应过来，对上他担忧的眼神，不知所谓。

宋珉之指了指她的脸，满是担忧，“你怎么哭了？”

苏念卿伸手抹了一把脸，一手的湿润，她才惊觉自己竟然哭了。摇了摇头，示意宋珉之不用担心，就转过头去看向讲台。

大概顾离的眼神是真的好，这么远的距离都看到她流泪了，眼神中隔空传来的担心她都看出来了。

苏念卿低下头，不置一词。这种情况连她都觉得惊奇，而且她也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看到那样的一幅画。作画的人技艺是真的高超，连她仅仅是看了那么一小会就深陷下去。

更让她疑惑的是，为什么，那个女子看起来那么熟悉？

熟悉的让她觉得时空错乱，恍然让她以为她在经历着这样一场盛大而恢弘的婚礼。

倾元三年六月十八，子晟作。

倾元三年六月十八......子晟......

子晟......子晟......是不是有那么一个记忆里她也叫过谁子晟？

苏念卿悚然一惊，觉得她突然产生的想法实在匪夷所思。不说过目不忘，至少她的记忆力还是很好的，连四五岁的事情都记得清清楚楚。所以，海马体过了一圈，还是没能从记忆里找到子晟这个名字来。不过，她倒是想起另外一件事。

那是她十岁的时候。小学四年级，还是和苏瑾晨一起满大街乱窜的年纪。那天在院子里玩过家家，苏瑾晨和她要争抢作新娘子，不过因为有且只有一个的新郎是才十三岁就整天板着个脸的苏倾宸，苏瑾晨可能是嫌弃她哥，所以只好充当牧师。

那时候虽然年纪小，但是没少看玛丽苏狗血偶像剧，所以她和苏瑾晨都特别憧憬哪种大礼堂宣誓结婚的场景。这种过家家她们都已经玩过很多次了，所以流程已经很熟悉了。但是唯有一次让她非常特别。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每次玩过家家和苏倾宸扮新郎新娘都觉得他特别认真，这次也不例外。而且他有一点特别奇怪，每次都不像电视上那样跟牧师待在一块，非得跟她一起走她们制作的简陋的红地毯——不过是她和苏瑾晨之间的假装有红地毯。她和苏瑾晨还为此抗议过，然而被无情镇压。

那时候她特别应景的穿了条红裙子，公主蓬蓬裙，不知道为什么从小她就喜欢这种颜色的裙子，如今倒是少穿了。哪天她假模假样的扯着苏倾宸的袖子——苏倾宸的身高对她来说只够她扯个袖子，往笑眯眯的站在小花园看着他们走进的苏瑾晨走去。

她高兴的，兴奋的，甚至有些蹦跳的朝前走着，不过恍然间，她似乎看见一个和她一样穿着大红衣服的姐姐一步一步的向前走去，她的手扯着旁边苏倾宸的袖子，那个姐姐的手里好像也扯着什么，不过她似乎没有她那样的高兴？她觉得那个姐姐其实是有点想哭的。

然后她也觉得有点想哭。然后她就停了下来，停下来的时候好像还看到那个姐姐在笑。她明明那么难过，为什么要笑？她不懂，所以她当即就扯了扯苏倾宸的袖子，问他：“那个姐姐为什么想哭？”她以为苏倾宸也看到了的。

苏倾宸本来就因为她突然停下来而感到疑惑了，看她衣服要哭得模样更是担忧的不行。听了她的话却是愣住了，问她什么。她以为苏倾宸没听清，所以就细细的又说了一遍，“那个在结婚的姐姐为什么想哭？”

因为他们突然停下，好奇的苏瑾晨走过来时听到这句就是问她哪里有什么姐姐。

她一呆。那时候她还不知道她将要说的话会造成什么影响，只单纯的把她刚刚依稀看到的画面复数了一遍，末了，又把刚刚哪个问题问了一遍。

谁知道苏倾宸听她说完就是把他的袖子从她手里扯出去了，头也不回的走掉了。她和苏瑾晨一脸懵逼，都受到了惊吓。去追他，却是被他摆脱了。哪天晚上苏倾宸一句话都没有和她说，连她再如何主动的凑上去苏倾宸手没有搭理她。宋婧阿姨还奇怪，苏倾宸是怎么了，竟然破天荒的没有理她。

从那以后，苏倾宸再也没有和她们玩过过家家。她也因为猜测是不是她和苏倾宸说了那个姐姐的事情之后苏倾宸才不理她的而心中介意，再也不玩这个游戏了。

不过第二天苏倾宸就恢复了正常，解释说他心情不好才没有理他的。她因为被苏倾宸不再理她的事情吓坏了，也就没有去想以前苏倾宸从来没有在她面前表现过心情不好，更没有因为心情不好而不理她过。要不是今天这件事情她还不会想起这个事情来呢。仔细一想，却是从当年的那件事中发现了问题。

苏倾宸一定是知道些什么，不然不会如此反常。

应该说顾离和苏倾宸都反常。为什么一看到顾离就想起了梦里的一些零星画面？苏倾宸和顾离之间的过节又是什么？尽管他们两个都是一副不喜对方的样子，但总感觉他们俩认识很久了。却总是顾忌着什么，维持着表面的友好。

顾忌什么？

顾忌她。

苏念卿想。

可是她又有什么好顾忌的，她非常确定的在军训之前并没有见过顾离，可顾离总是表现出他很熟悉她的样子。在她所以为的他们的第一次见面时，她早就看出来了，那时候的顾离一副和她很熟稔的样子与她说话，不过可能她所表现出来的和他所想的不同，所以才收了那副熟稔，不过她始终能从顾离身上感受到那份熟悉。

真是头疼啊。看来突破口还是在顾离身上，至于苏倾宸，呵。苏念卿冷笑，那个男人怕是瞒着她很多事不愿意告诉她的。

隐瞒

苏倾宸重新拿到手机点开苏念卿的短信时已经是两天后——他以为是对那晚他发给她的消息的回复，点开之后才明白他所害怕的事情终于来了。

据沈默言事后透露，出完任务回来已经是晚上——哪天天还没亮苏倾宸就接到紧急任务，都来不及和苏念卿说一声就切断了通讯——苏倾宸就打开了手机，然而不知道看到了什么，苏倾宸的脸色瞬间就阴沉下来，如暴风雨前的蓄势。跟着苏倾宸那么多年，他从来见过苏倾宸出现过那么可怕的神色，即使当年在处理顾离的事情上，苏倾宸也只是面不改色的处置了。

当晚，苏倾宸罕见的推了所有的事情，也不见任何人，一切事物全权交由他处理。第二天就请了假，回了京都。沈默言还记得苏倾宸临走前跟他说的话。

他说：“沈一，一切都瞒不住了。”

什么瞒不住了？又是瞒住了什么？

在他的认知里，能让苏倾宸说出这样反常的话的原因只有在关乎苏念卿的事情上。而他所知道的，苏倾宸瞒了苏念卿的唯一事件，只有那件他以为早已尘封在历史的洪流中，不会被任何人提及，只有他们自己所知晓的事情。

他开始恐慌。

谁也不知道当一切事实都翻开会是何种模样。

最糟糕的，不过就是如今拥有的一切都将失去。

或许，他们都从来不曾拥有过。

苏倾宸到京淄大学的事情除了沈默言知道之外没有通知任何人，所以当苏念卿抱着资料和身边的人一起从教学楼出来下阶梯时见到底下长身林立的苏倾宸时是无比惊讶的。

身后是军医院校的教学楼，此刻正是下课的高峰期——已经有人注意到苏倾宸了。可能是因为今天的苏倾宸一身常服，不如一身军装来得气质凌厉，所以一时也还没有人反应过来眼前的就是军训时折到她们一大片的少校苏倾宸，不过苏倾宸这整个人就已经是够惹眼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