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得万里风(43)
半夏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侧头对瑞青道：“我来与他说”
瑞青晓得她的打算, 如今即便与轩昂摊牌也并无大碍, 他给了半夏一个从容的微笑，索性退后两步安然坐下，继续研起药来。
轩昂微眯起眼, 视线从瑞青身上又转回到半夏，半夏声色轻柔却坚定：“你猜的不错，我确实不是罗流萤。”
轩昂果然早就知道此事，对于她的承认并无意外，只接着问道：“代嫁来白家的目的？”
“报恩，流萤于我有救命之恩，她不愿远嫁，我就替她来”
他再问：“为何偷偷习武？”
半夏面色一紧，他竟连这个也知道，停顿片刻，她简单回道：“报仇”
轩昂厉眉微挑：“你可是姓江？”
闻言，一旁的瑞青手中动作停滞，半夏则更为紧张，柳眉蹙起，双手握拳，这个人到底是如何知道这些的？难道那日她与师父的交谈被他窃听了去？
白轩昂见他二人反应，不用等她回答便知自己所想无误，他刷的一下收起折扇，一改先前纨绔模样，双手背后，面容沉稳，目似剑光：“我对你从不是怀疑也并非猜测，从一开始我便知你不是罗流萤”
半夏越发奇怪：“为何？”
“因为我在回家途中遇见了真正的罗流萤”
什么？此话一出，她与瑞青俱是一惊，怪道他第一次见面就问她是谁，对白家指责她的“红杏出墙”也无丝毫反应，原来如此...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而他又为何要问半夏是否姓江呢？
轩昂继续坦然道：“我遇到罗流萤之时，她的身边除了一位年幼女童还有一位巢会杀手，杀手的目的是江家姐妹”
一直没有说话的瑞青忽然开口：“你救了她们？”
“正是”轩昂回忆当时情形：“我本以为她们就是江家姐妹，不过她一时漏了嘴，我这才得知她是逃婚的罗流萤”
瑞青心中对他的怀疑并没有减少，只道：“天下还有此等巧合之事”
轩昂听出他的意思，嘴角挂上一丝不以为意的笑容：“我以为婚事未成，便也不急着赶回家，却没想到回来后仍是多了个妻子”
半夏无言，问道：“后来？”
“后来，交谈之中得知你与罗流萤相识，又偶然发现你在屋内练功，不知你混入白家有何目的，因此多留了几个心眼，言语上也多有冒犯”
“那现下又为何全盘托出？”
“你既已打算离开会稽郡，看来于我白家无害，与其互相猜疑，不如敞开天窗说亮话”
虽然轩昂颇为诚恳，但一想到柯百里那晚所见，两人都不敢轻易相信他，且半夏心中疑云仍重：“这些与我姓什么有何关系？”
“呵”白轩昂反问：“巢会的能力，江湖上谁敢质疑？他们认错江家姐妹的唯一可能便是有人偷龙转凤了吧？”
半夏虽然佩服轩昂心思活络，但不免心中好笑，她与流萤交换身份那晚不过简单提防，避免被人发现，却将巢会的人都骗了过去，他们，也不过如此吧？
“所以你认为我才是江家人？”
他摇头叹气：“我如此坦诚，还换不来你们一句实话么？”
瑞青声音清冷，开口却咄咄逼人：“她到白家的目的不明，又碰巧宣大人遇害，眼下还准备离开会稽郡，如果是我，我会怀疑是她杀了宣大人”
半夏有些唏嘘，幸好有瑞青在身边，否则自己倒想漏了这一茬，白轩昂明明心思缜密，甚至能推测到她与流萤的身份互换，又怎会如此简单的就接受了她报恩的解释呢？
对他来说，她与瑞青是身份最可疑之人，如此“坦诚”是作何打算？
沉思之间，未料对面白轩昂忽然起势，抬掌蓄力便冲半夏而来！
半夏一个晃神，被他掌风扑面，幸得瑞青将她拉后一步，抢到她身前格挡住攻击，两人对敌，瑞青当即挥掌拍出，化去白轩昂凌厉掌势，暗叹此人内里深厚，不好对付！立即提气转攻，和身跃起，将他带离半夏身旁。
但瑞青寒气入毒，两气相冲，身子还未好全，此番激战，难免落了下风，过得数招，胸口已气窒疼痛，而白轩昂显见他露出破绽，攻势更紧，眼见掌力劈下，哗的一声他的衣袖忽被利剑划破，是半夏取来武器，阻下了攻击。
她抬腕用力以剑身拍开轩昂手臂，轩昂急忙闪让，半夏武学精进不少，且有兵器在手，心里稍有底气，但连续剑法皆被他拆散，力道之大，只觉虎口处已是隐隐作痛。
轩昂反身踩上梨树树干，一个鹞子翻身闪到半夏身后，待她急忙转回身来时，被他一脚踢中手腕，手中利剑飞起，而他掌风又至，半夏被逼躲闪，剑已然落入轩昂手中，他长臂一挥，剑尖已抵在了半夏的脖颈旁。
他潇洒一笑：“宣大人身前的守卫是前朝兵甲统领之子，一时贪图酒色被贬，幸得宣大人提拔，以你们现在的能力，是杀不了他的”
原来他是想说这个！半夏抬眼瞪他，轩昂笑意更深：“可还有疑问？”
不待她开口，远处的瑞青忽然半膝撑地，吐出一口血来，血色发黑！适才强行运气，再次使得体内毒气动荡，竟激得毒发。
“瑞青！”半夏心口一窒，撇下轩昂，赶忙奔向他身边搀扶住，紧张道：“你怎么样？！”
第45章 会稽诸事尽
瑞青想安抚焦急的半夏, 但甫一开口, 竟又是一口毒血呕出，染上了半夏衣衫。
他已来不及懊悔, 一时马虎, 让药性相克，一个小小风寒竟迫得自己如今这般狼狈, 眼下瑞青心口毒血倒流, 寒气相撞，身子一边寒热，直搅的他眼前发虚，浑身上下如溺在冰水中又似焚在火炉内, 终是未来得及说上一声, 昏厥在了半夏怀中。
“瑞青！瑞青！”半夏慌了神, 一时间六神无主，回想上次亏得他的师父殷逍凡在, 眼下却无人能帮，这可怎么办！
她双手颤抖, 冷静片刻，臂上用力，想将他扛起, 先送入房内再说。一旁的白轩昂上前来帮忙：“我来”
他将瑞青背到屋内, 对半夏道：“此事都怪我急于用武，且让我一试。”
半夏强作镇静，语气微颤：“我不知道他中的是什么毒, 但已是多年顽疾，你若不懂医，还是不要贸然给他输送内力。”
“放心”轩昂沉稳道：“我不懂医，但我识得散风掌，我与他武学路数相近，不会有大碍”
半夏欲言又止，见他神色笃定，想来别无他法，不妨相信他一回，将信将疑的点了点头。
轩昂盘膝而坐，唤起真气聚于掌心之中，缓缓传递到瑞青体内。但这一接触倒让轩昂十分惊讶，他没想到瑞青体内气息如此混乱，他并非中毒，应该说，他的身体各处全部都是毒，毒发大概是因为这一股正在乱窜的寒气，它与毒血不融。
半夏在一旁焦急等待，忽然想起殷逍凡曾言的药，瑞青应该会随身携带对付毒发的药才对！
她尝试着在瑞青怀中搜寻，果不其然找到一个小药瓶，她拨开盖子，一股药香扑鼻而来，这药香十分熟悉，正是他身上一直有的清淡味道，她赶忙倒出一粒来，送入瑞青口中。
不消片刻，轩昂便发现他逆流的毒血趋于平静，只余那股寒气作祟，他努力引导寒气聚于末梢穴位，再分次封住。
瑞青的面色终于红润了些，不再青白的吓人。
待轩昂收掌，半夏马上上前，扶着瑞青躺下，小心为他拭去额上汗水。
轩昂立在一旁，严肃道：“他的病情很严重”
“...我知道”
“若换作了旁人，恐怕早就死了”
半夏身子一滞，没有回答他。
轩昂见外头夜色渐晚，思虑道：“你待在此处照顾他，我先回了”
她转头看她，倒有些惊讶：“你愿意让我留在这儿？”
他潇洒一笑：“你会舍得走？”
半夏眼睫微敛：“我打不过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