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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谋之巾帼天下(55)+番外

作者: 沙石 阅读记录

如凝如一只轻盈的蝶,起身,飞旋。口中轻轻吟唱着,脚下有节奏地滑动、游移,衣袂扬起,“……低回莲破浪,凌乱雪萦风……唯愁捉不住,飞去逐惊鸿。”

一曲“惊鸿舞”终,如凝如那收了翅膀的惊鸿,翩然落下,伏地久久不起。

柳叶隐约觉得不对劲,轻唤:“如凝?”

“……大,大人,真的,真的,我跳的舞,真的,比……无双姑娘……好。”如凝勉力扬起头来,露出一丝笑容,“大人,你再看看我,记着,我叫蔡容亭。”

柳叶含着泪回:“你一直都比无双跳得好。”

一股鲜血从如凝口中溢出,染上雪白的面颊,如红梅盛开在雪地里。“别,别忘了我叫,容,容亭。”

柳叶跪地,将她抱入怀中,“你做什么?”

如凝看着柳叶,嘴角带起一丝笑意,“剩下的药,我,我全都吃了。”

大片的水泽从柳叶的眼中溢出,她无暇顾及,任由它们划过脸庞,滴落在如凝的脸上,“异修,异修,快去叫冷月!”

一直默默呆在门边的异修闻言方转身出去。

“容亭,我记下了,你叫容亭,容貌若荷,亭亭玉立。你告诉我这个药是谁给你的。你说出来冷月才有办法救你。”

“大人……哭了?为了,为了我吗?”水泽湿润着如凝的脸,她的眸子闪起惊喜的光芒,“大人,若是真的心,心疼容亭,请将,将我送回家……”

柳叶紧紧抱住她,无助地点头,“我答应你,我答应你。还有一件事情,我要告诉你。”望着如凝那满怀期待的眼神,柳叶将她在怀中紧了紧,在她耳边轻轻说了几个字。

如凝蓦地睁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瞧着她,突然笑了,“原来,原来错的……一直是,是我。”

冷月跨进门的那一刻,如凝抓着柳叶衣襟的那只手正软软地垂下,那美丽的眼眸终究掩盖在了眼睑之后。

☆、第四十七章

第四十七章

出得门来,天竟然下起了雨,惊雷如怒吼的野兽,划破暗夜。

柳叶抬起脸,任凭雨水打在面庞上。

“不要命了?”一双有力的大手将她连抱带拽拉上连廊,“你现在是什么样的身子不知道吗?”卓元很是生气。

异修在一旁充满敌意地瞪着他。

“看什么看?你要是真的为他好,你就该将他拉住,不要让他淋雨。”

异修眨巴了几下眼睛,默默地坐到了一旁去。

“子初,是我害死了如凝。”柳叶心里说不出的酸涩,深深叹了口气闭上眼睛,“若是我能早些洞察她的心思,加以开解,而非任其发展,也许就不会是今天这样。”

卓元:“有人吃鱼,被鱼刺卡死了,难不成鱼还得先赔礼道歉?伯植,不是我说你,近来的你总是有些过分慈悲了。”

柳叶苦笑了一下,起身,“我累了,如凝的后事就有劳你们了。”回头看了眼那洞开的房门,杨婶和冷月在里头帮她擦洗。如凝年纪甚小,又是凶死,不宜停放,田峰已经让车夫备车去了,以最快的速度将其送回故里,“送她回家吧。”

往房中走了几步,“她说药来自太医院。”

异修搀着她一步一步走回房中。每走一步都如千斤之重,好不容易回道房中,和衣躺下。

那倔强的小和尚非得守在她的床前,任凭如何劝说不愿离去。柳叶只好给了他一床被褥,任由他歇在她的床前。

雨下了一夜,梦里的雨也下了一夜。

雨幕里,有一只雀鸟怯怯地躲在窝里往外看,外头火把重重,松油在雨水里不时地噼嘙爆响着,有人在哀嚎,有人在厮杀,有人在怒吼。有一把泠泠作响的长刀,闪着寒芒,斩开黑暗,斩开滔天的黄河水。

不知是梦中,还是在现实里,有人在叫“伯植”。

柳叶猛地惊醒,凝神听了一会儿,果然有人在唤她。

“伯植,柳大人,你醒了吗?”会将伯植、柳大人、柳兄混合叫的唯卓元尔。

柳叶扶着额角微微揉了揉,异修在一旁认真地看着她,仿佛只要她一句话,他便会去将卓元的嘴封上。

柳叶示意他去开门,自己趿着鞋下得床来。

“太皇太后驾崩了!”卓元冲进了的第一句话。

柳叶方倒了一杯水端在手中,愣了片刻,“昨晚上的事?”昨晚上如凝走了,怎地太皇太后也走了?

卓元点了点头,“宫里来人说是寅时末刻的事情,现在是卯时三刻,也就三四刻钟之前的事情。”

柳叶急忙唤异修,“速速与我打水来洗漱。”

卓元:“你要进宫?”

柳叶:“太皇太后驾崩乃是天大的事情,朝中官员皆要进宫守孝……况且,圣上身侧此时正是需要人之时。”

卓元挑了挑唇角,“进宫守孝似乎还轮不上你这个六品少卿吧,不过圣宠甚浓,你是该进宫伴驾。”

柳叶听出了卓元的阴阳怪气,只是摸不着他为何如此,想来还是为她的身体担忧吧。“子初莫要担忧,我带异修同去。这孩子虽然口不能言,心思单纯如同六七岁的孩童,却是个心细的孩子。”顿一顿又问,“如凝送走了么?”

卓元点了点头,“昨夜里田捕头派了人送走了,田捕头还亲自送出了城,你且放心吧。”

柳叶面露感激:“有你与田大哥,是我几世修来的福气也。”

卓元的眸底划过一丝欣然,退出房去,“我去让杨婶给你做点吃食。”

柳叶赶到集英殿时,天刚刚放亮。晨风刮在脸上有些割人。闻讯前来的朝臣已经站满殿前的空地,有太监给每个前来的朝臣发放一套孝衣。一时间,殿前皆是披麻戴孝者,三三两两聚在一处。

“柳少卿?”范纯仁握着朝芴走了过来。

柳叶急忙行礼。

范纯仁颔首示意,“前几日听闻柳少卿抱恙,如今可是大好了?”

柳叶回道:“谢范大人记挂,已经大好了。”

范纯仁颔了颔首,“好了便好。年轻人啊,不要太不把身子当回事,等你到了老夫这个年纪就知道,每日还能起来是一件多好的事情。”

柳叶正欲与范纯仁再言语,却见郝随匆匆来到面前。

“范大人。”郝随先与范纯仁互相见了礼,再对柳叶道,“柳少卿,官家召你去小东殿。”

几位重臣看着柳叶离去的背影微微出神,继而相互低语着什么。

素缟已经遍布皇宫内院,小东殿的灯火显得不如以往的明亮,昏暗着微国殇哀恸。

赵煦明黄色的龙袍外罩了一件素白孝服,紫金冠亦是用白布缠上。疲倦地斜靠在龙椅之中。

柳叶正要见礼,他微微抬了抬手,“免了。”

郝随掩上殿门。

赵煦微微直了直身子,“我的祖母,走了。”

柳叶垂首立着:“逝者已逝,圣上节哀。”

“对啊,逝者已逝。从今后,朕就是堂堂正正的大宋帝王了,再不用看谁的脸上行事……”蓦地,他轻笑了一声,似嘲讽,似哀怨,“将近十年了,朝中有谁将朕视为大宋的最高主宰者?他们的眼里只有太皇太后,只有太皇太后……”泪从少年天子的眼眶中滚落,“柳树你说,朕是不是太无能了?”

柳叶躬身:“圣上乃大宋君主,天之骄子,无人不敬不畏。”

赵煦轻哼了一声:“无人不敬不畏?当年王珪力佐我,蔡确一心想要拥护昌王。到了,却是蔡确人前人后以宰辅之样立于朝堂……伯植,你说,他们是真心拥护我,还是拥护自己手中的权力?”

兴许是多年压抑的生活瞬间崩塌,赵煦竟然很是失态,“若我才是大宋的帝王,为何没有人听一听我的想法,他们谁都以太皇太后为尊,只听她的,朝堂之事没有一个人愿意听一听朕是怎么想的。”当初,一心想要长大,要亲政,要子承父业,把先帝没有完成的大业继续下去。而如今,那时时刻刻让他喘息困难的压抑没了,他却是半分欢喜都没有,“太皇太后殁了,朕应该高兴对不对,朕终于可以亲政了,终于可以让自己的想法付诸实施,恢复大宋鼎盛……可是,朕的心里却又如此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