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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春入旧年(23)

作者: 震早见·小D/蝴蝶君·小D 阅读记录

第二日与黑衣人讲,竟头次看到这人的笑来,把那副生硬的脸孔显得柔了好几分。

31

三年后,飞着薄雪的傍晚,几骑人马至洛阳城往林家一路奔去。

领头那人青花马,银衔镳,青年俊秀。

大约一个时辰,几人便到了林府门前。

门口,几个小厮正爬在高梯上给林府披红挂彩,好一番热闹喜庆景象。

林家位于洛阳城西五十里,靠山而建,占地数百亩,生意做得至西域北疆到蜀地江南,是洛阳一带数一数二的大户。

这样的家世,自然是生女媒婆踏破门,生男姑娘跌碎心。

可不知为何,林家两位公子至今仍未婚娶。大公子二十有七,常年游历在外,府里反倒难见到人,近年才收了些心;二公子也是二十有五,对上门提亲的说的都是:虽已有了意中人,却因大哥还未婚娶,不愿越矩。

可如今那意中的姑娘也快近了双十,是怎么也不能拖的了,终于才在近日定下婚期。

说起这二公子,也是多少少女的梦里郎君,生得仪表堂堂品行端正不说,对父母兄长极为孝敬,处事手段圆滑,近年来在商场之上也是声名鹊起。林老爷已渐渐不管家事,大公子好武,偏好浪迹江湖少与商场中人来往,林家的生意都是二公子在打理,手底下几个商队管事亦精明能干,只有极为重要的货物,才由大公子出马。

外面都传言,林家将来的家主估计也会是这二公子承去,林家亦从不避谣。

是以这婚礼将有多少有头有脸的人物来?怎么能办得不体面?

这队人马,便是为林家二公子婚事奔波的林家家丁。

领头那人翻身下马,动作干脆利落,旁边一个小厮上来道:“七爷,老爷与夫人在内堂等您。”

那人点了点头,便把马鞭交予他,抬手解下披风抖了抖雪花,只着一身天青色袍子,疾步走进府内。

林家庄建得大气,房屋构局廊亭转合之间丝毫不见小儿女情态,青年很快便到了内堂。

堂上坐的正是他要见的老爷夫人。座上老者须发半百,精神炯然,夫人端庄慈祥,正笑吟吟看着来人。

来人行礼道:“见过老爷夫人。”

“事情办得如何?”不知是人逢喜事精神爽,还是身体本就健壮,老者说起话来声如黄钟大吕,却因脸色过于急切,倒显得顽性大于威严。

那人回道:“婚礼所需事物已采买整齐,明日即会送上府来。”

“好好好!”老者兀自摸着胡须哈哈大笑。

夫人嗔怪的看了他一眼,对来人招招手:“快过来坐下,老头子乐昏了头,外头起了风雪,也不知先让你休息一刻,喝杯热茶驱驱寒。那两个混小子也快过来了。”

“对对对!驱驱寒!”老者附和道。

那人有些腼腆,却也依言坐过去,端起茶低头喝起来。

不一会,林家两位公子到了。

二公子一副疲乏模样,眼角眉梢却透着开心,一来便坐上桌子急着传饭。相较之下,大公子沉着许多,虽然也是忙了整天,礼数却丝毫不少,进门先与堂上三人见过礼才入座。

下雪天,饭桌上自然是少不了酒的,先前进来那青衣人平日极少沾酒,今日却也被林家大公子添了好几杯,顿时暖了手脚。

用过晚餐,又商量了些婚宴事宜,林老爷让众人回房休息,青衣人便先告退了。

林家只有两位公子,这被称为七爷的青年,自然便是小七。

此时他已沐浴更衣正要就寝,却忽然望见窗外雪花,生起一丝感概来。

三年前,洛阳天香楼上,黑衣人一句:“小兄弟若不嫌弃,林家正好缺个小厮”。小七便到了林家庄,住进林大公子的耳房,当起他身边一直空缺的近身小厮来。

说来,他本就是小厮出身,这差事自然好做。

到林家庄的第三日,便识破对头安在林家的奸细,为林家立了一功。

林家少了的那个小厮,正是因撞见他偷帐本而被害死,若再等他慢慢得手,死的便不只是个小厮了。

其实小七并没理清里面那么多,只是在厨房见了那人几次,总觉得不像是个当小厮的眼神,便与黑衣人,也就是林家大公子提了一提。

就因这缘由,小七与别的小厮有了那么点不同。加之林家大公子习惯了事事自己动手,天寒加衣反还时常跟小七提几句,小七整日不过扫扫房间,端端饭菜,大公子写字时候磨一磨墨洗一洗笔,这差事当得可谓清闲至极。

随后便是老管家老了,小七又会读书写字,便跟着他学些事打些杂,慢慢的开始跟二公子在洛阳城内走动,逐渐的包头的布巾再换回玉钗,短打换了缎面长袍,房间也从大公子的耳房搬出来,单独住了。

再后来跟大公子去蜀地运了几趟货,小七便成了林七。

站了半响,想得都快出了神,有人至背后给他披上裘衣,问:“你在想什么?”

小七知道是大公子,笑道:“我在想,有钱人家看到的雪果然与外面不一样。”

那人闻言,心中不由得一痛,却说不来“你有现在的一切,靠的都是自己”这般安慰的话,只把他腰身揽了:“这里冷,上床去。”

小七往他身上靠了靠,这才感到一阵寒意,便依言关了窗户,同他往床边走去。

盖了厚厚的棉被,又一直被搂在怀里,没一会,便暖过来了。

小七转身面对他,想,这人也真是不会说话,若会说,又哪里会过了那么久才走到一起。

其实他来了林家这么久,林家大公子对小七的心思,虽未曾明说出来,林家庄的人也隐约看出些苗头。

小七自己自然更是早就明白了。

他吩咐管家栽培自己,使他从小七变成林七。

他向来少言寡语,常问起小七衣服够不够穿,饭菜好不好吃。

他每每出门,必定带上自己一起,路途上嘘寒问暖,照顾入微。

媒人上门,从来都讲的是已有所爱,却并不提是哪家姑娘。

大公子对他的心意,小七虽不知因何而起,却不是看不到,也不是觉得他哪里不好。只是要小七与男人过一辈子,他不愿。

他不愿千幸百苦的出了醉红院,仍与男人纠缠不清,他不愿叫人看不起。

娶个女子,置几亩薄地一间陋室,这才是小七一直以来的愿望,只有这样,他才觉得是由一个任人压在身下的男妓变成顶天立地的男人。

大公子不明说,小七就当作不知道,好在他从未做出半点不规矩的举动,小七也就没想过离开林家。他在林家吃的饭拿的钱,靠的是自己的劳力,不是谁胯下的男宠。

就这般过了两年,小七并无一丝回应,大公子却毫无退却之意,依旧不说不问不催不急,只一样把他护得周周全全。

直到去年冬日,小七与大公子从北疆运一批极品玉石回来,途经一处灾荒之地,大雪漫漫,路边饿殍无数。

小七看到那些尸体,有的苍老,有的年幼,有的红颜便作了白骨,不由得摸了摸自己皮肉下的筋骨,突然开了窍。

百年之后,谁理会你这一生相与的是男是女,还不都是白骨一堆,黄土一抷。

这块心结一打开,就时时觉得大公子虽冷了些死板了些,却实在是再也遇不到的好,也便明了自己心意。

可那呆木头大公子还是不说不问不催不急,小七更拉不下脸主动说去。

这般又过了几月,回了林家,正是草长莺飞的仲春季节。

这日小七趴在水榭走廊上懒洋洋的晒太阳,栏外一片浅水,水上冒出几片小荷,两只粉蝶儿嬉闹着飞来绕去。

正觉得这景色好似在哪里见过,林家大公子从走廊尽头过来,黑缎大袍,嘴角轻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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