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
“那殿下你又可否知道,你的对手是大梁最显赫的世家大族和几乎半数的文武百官,而殿下您,什么都没有。”
“不,”赵祯摇摇头,抬起眼看着沈宗祠,微微偏了偏头道,“我不是还有沈相你吗?”
“哦?”沈宗祠哈哈地笑起来,“殿下对老臣如此有信心?”
赵祯摇摇头,“如果对你无信心,我又怎会来找你?”
沈宗祠背着手笑着点了点头,半晌,他单膝跪地,将右手放于胸前,仰起头来看着这个仅有十三岁的少年,“臣任凭殿下调遣!”
而赵祯要沈宗祠做的第一件事便是,送晓筱出宫。
那时沈宗祠便警惕地皱着眉看他,语气明显冷了许多,“不知这位晓筱姑娘是殿下的什么人?”
赵祯对上沈宗祠带着探究的目光,轻轻勾了勾嘴角,“她曾有助于我,对于我们这种人,最应该的,就是不能忘了恩情,沈相你说是不是?”
沈宗祠自是明白他话中深意,似乎是很满意他这个回答,沈宗祠又笑起来,换上一副恭敬姿态,“殿下放心,这点能力臣还是有的。不过……”
赵祯皱了皱眉,“不过什么?”
沈宗祠将手背在身后笑眯眯地看着他,“臣愿为殿下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只是,臣有一个恳求。”
“沈相尽管说。”
“臣希望他日若殿下为帝,小女婠婠能长伴君侧。”
赵祯怔了怔,良久,他握紧拳头,缓缓开口,“好,他日我若为帝,她便为后。”
第5章 沈氏婠婠第五章
赵祯是听说过沈婠婠的,沈家的千金,嚣张跋扈,蛮不讲理。
在十七岁真正与她见面之前,他一直是这样认为的。
可当他真正与她相处之后才发现,她不过就是因为被保护得太好而没长大的孩子,虽有任性,却并不是传闻中般嚣张跋扈蛮不讲理。
她很爱笑,笑起来时眼睛弯弯的,一双清瞳像小鹿眸子般清澈明亮。
其实,他很喜欢她笑起来的样子。
她的笑有一种仿佛能散尽世间所有阴霾的力量。
很多时候,他甚至都无法分清,他同她在一起到底是逢场作戏,还是真的,喜欢她。
她会和他去郊外踏青,去草地上放风筝,在屋檐上一起看星河灿烂。
跟她在一起的时候总会让他忘记那些令人作呕的勾心斗角,尔虞我诈。
就算对她的情谊不是真的,但和她在一起的那些笑容,却都是真的。
如果说晓筱是他黑暗世界里渗进的一缕光,可婠婠,是他余生的太阳。
只是那时他从未意识到,等他真正懂得自己对她的感情,已经太晚太晚。
他遇到她,是因为晓筱,他恨上她,亦是因为晓筱。
沈婠婠总算爱送他一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儿,那天,他去找晓筱,在门口等她时,不自觉便掏出了沈婠婠送他的人偶,她说是她亲自捏的他,可任他如何看手里的人偶,都只觉得自己手里这块泥巴捏得是只猪。
他拿着人偶摇了摇头,无奈地笑笑,又将人偶小心翼翼地揣回怀里,甫一抬头,却看见晓筱就站在门口,定定地看着他,眼神有些空洞。
赵祯也不知为何自己有些窘迫的慌乱,“晓,晓筱,你什么时候出来的?”
她没有回答他,只是走到他面前,抬起头来望着他,杏子般的眼睛里立马噙满了欲落的泪水,她问他,“殿下,你是不是真的喜欢上沈家的大小姐了?”
赵祯愣了愣,半晌,才扯动嘴角勉强地笑了笑,有些生硬的说,“瞎说什么呢?”他摸了摸她的头,“有你,我怎么会喜欢别人。”
“真的吗?”
“嗯,”他笑着回答她,“真的。”
晓筱咬着嘴唇含泪笑起来,泪水却猝然从眼眶坠落。
赵祯伸手将她眼泪擦去,温柔地把她揽入怀中,将下巴轻轻低在她发间,本是很美好的瞬间,他紧锁的眉却久久未能舒展。
那时,他未看到,暗处一个人影正悄然地看着他们,一转眼,便又消失不见。
第二日,他还在书写奏表时接到探子来报说,沈家的大小姐领了一大波人正要去晓筱姑娘的宅子,他猛地站起来便往外跑去。
他赶到时便看到沈婠婠正叉着腰站在晓筱的面前,盛气凌人地问她,“你就是他们说赵祯喜欢的那个人?”
晓筱咬着唇低着头没有说话,沈婠婠有些不耐烦,“难道你哑巴了不成?”
她说着便要去拉她,眼前却突然闪过一个熟悉的身影,狠狠将她的手甩开。
“你要干什么?!”是那样冰冷的语气。
沈婠婠愣在那里,“赵,赵祯?”
赵祯却只是将晓筱拉到身后冷冷地看着她,“你想要对晓筱做什么?”
“我……我能做什么?我只是……”沈婠婠说到一半停了下来,皱着眉茫然地看着他,她从未见到过他如此冷漠的表情,她记忆中的赵祯只会冲她温柔或无奈地笑。
她就那样看着他,良久,她哑然笑了笑,她说,“我明白了。”
她转过身,决然离去。
那天他看着她离开,他想,或许一切都结束了。
而他没想到的是,他没能等到沈宗祠的决裂,却等到了晓筱自杀的消息。
听到晓筱自杀的消息,沈婠婠第一反应就是去找她爹。
她推开书房时,沈宗祠正捧着一本书静看着,见她推门而入,沈宗祠把书放下,缓缓抬起头来,表情是始终不变的从容和蔼,“婠婠,找爹爹所谓何事呢?”
沈婠婠看着自己的爹爹,深呼了一口气,有些艰难地开口问他,“是你做的吗,爹?”
沈宗祠似是疑惑般地挑了挑眉,“爹不太明白你说的是什么事。”
“爹!”沈婠婠重重地喊了他一声,“赵祯喜欢的那个女的,真的是……自杀……的吗?”
沈宗祠摇头笑了笑,抬起头来看着自己的女儿,“你会跑过来问爹这个问题,不就证明你心里早就有答案了吗?”
沈婠婠怔住,眼泪“啪”的便从眼眶里滑落,她红着眼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己的父亲,“爹,你……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沈宗祠走过来,为她擦掉眼泪,语重心长地说,“婠婠啊,那个女人的死与你无关,你不必愧疚。”
沈婠婠不明白,“不是因为我?那爹爹你……”
沈宗祠拍了拍沈婠婠的肩膀,走到窗前,俯下身逗弄着鸟笼里的夜莺说,“一个有束缚的男人,就好比这只被关在笼子的鸟,哪儿都去不了,更别说是那九重云霄。”
他说着,伸手用手指轻轻钩开了鸟笼的铁门,笼子里的鸟见门打开了,立即从笼子里钻了出来,扑棱着翅膀向外飞去,沈宗祠看着飞走的鸟,缓缓笑起来,转过头来挑眉看着沈婠婠,“爹爹只是为他打开了束缚他的鸟笼而已。”
沈婠婠皱紧了眉使劲的摇头,声音哽咽地说,“可爹爹,那不是鸟笼,那是一条人命啊!”
“呵”,沈宗祠冷笑一声,“看来爹爹真的是把你保护得太好了,在爹爹身边生活了十几年,还没长大吗嗯?婠婠!”
沈婠婠怔住,良久,才努力控制自己不哭出来,颤抖着声音问道,“所以,爹爹要我嫁给赵祯,不是因为他是女儿喜欢的人,只是因为他是爹爹选中的人,对吗?”
沈宗祠满意地笑起来,“看来我的婠婠长大了呢。”
沈婠婠看着自己爹爹一如平常慈爱的笑容,此时却只觉得心寒,她使劲咬着自己下嘴唇,拼命忍住自己就要夺眶而出的眼泪。
沈宗祠走到她面前,长叹了一口气说,“婠婠啊,生在我们这样的家庭,很多事都是迫不得已,不是别人死,就是我们死,这就是在这里生存的法则,你迟早要面对暗黑的,龌蹉的事,并且总有一天你也会去做这些事,因为我们不止为自己而活,还为我们的家族而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