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灯夜行(100)+番外
那些人却完全无视她,将她狠狠推开,她一次次扑过去,又一次次摔回地面,模样狼狈。
那嬷嬷站在门口,脸色阴沉地看着她,半眯了眯眼便道,“把她也锁起来,鬼知道她有没有染上病!”
她话一落,立马太监“砰”的一声将门给关上,无心在里面也可以清晰地听到锁链锁门时的声响,她站起来趴到门上,不停地拍打门窗,“你们放我出去!你们要把之桃带到哪儿去,你们放开她,放开……”
她喊着喊着缓缓无力地靠门跌坐在地上,脸上泪水纵横,她很清楚他们要将之桃带去哪里,染了天花的人便是后妃也会被立马隔离,而之桃只是个区区被打入冷宫后妃的侍女,她能去的地方,就只有一个——乱葬岗!
无心捂住脸,仍泪水自指尖不断滴落,不大的房间里回荡着她低声的呜咽。
上一次她这样哭,已经是三年前。
那时她一觉醒来,身旁的人告诉她,她的国亡了,她的父皇母后自缢金殿,她的哥哥战死城中。
那时她也像今日眼睁睁看着之桃被人带走这般,眼睁睁地看着她的哥哥决绝的背影,而她无能为力。
从那最后一眼,她便知道,他们……不会再回来。
之桃……也不会再回来了。
三年前她得知她国亡家灭的消息,一口心血上涌,自此病骨支离,这一病,便是三年。
三年苟延残喘,等到有人相助,为她续命,她想为家国报仇,诛仇人心智,可大仇不得报,却连累无辜人牵连其中。
无心缓缓垂下双手,泪水仍无声淌着,她却是笑了,那般凄怆至极的笑。
三年前是一样,现在也是一样,她都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身边的人一个个离她而去,而她什么也做不了,连报仇……也做不到。
她又笑了一声,伴着嘴角缓缓溢出的鲜血。
第90章 南女无心第二十八章
李德正收到一个物件儿, 是块十分干净但料子不怎么好的布条,来人也没说是谁要给他的,只说是从冷宫那边儿传来的, 这样一说李德正自然知道因是无心有事相求。
李德正在刘曜身边这么久了, 见过的美人也算无数,但真正让刘曜挂念在心上的人, 却当真只有无心一个,现在虽说她被刘曜打去了冷宫, 不过只是她当真惹怒了他, 他正在气头上, 再过些日子,无心娘娘终归还是会回到西华殿的。
所以,她若有难, 他自是要帮的。
他打开字条,上面写着,“无心病重,命不保夕, 望公公相救。”
李德正心底一惊,立马起身去了太医院,找着宋太医便拉着他匆匆往冷宫赶去。
可等他们到了冷宫, 管事儿的那个公公却告诉他们,他们来晚了,无心身边的那个小宫女得了天花,她怕是也染上了, 现在已经被隔离了,这宫里头有规矩凡是染了天花的人,一律不许人靠近。
无心若真染了病,可是件了不得的大事,他得马上跟皇上禀报才是,但不巧的是,今日皇上并不在宫中。
此时的刘曜正在,章山。
一间竹屋里,等着一个人。
他有些百无聊赖地摆弄着桌上的酒瓶,忽有木门轻响,阳光洒进,有人推门而入,红衣长裙。
他抬头,笑起来,“小九。”
他这样亲昵地唤她。
而被唤作小九的人却是沉了神色,冷冷地看着他,眼底皆是漠然,仿佛他只是个陌路人。
“你是谁?”
刘曜有些诧异,未料到她见到他第一句竟是这话。
他埋头笑了笑,复又抬头看他,眸色倒是温柔,“小九从前可是唤朕皇帝哥哥,今日怎的竟不识朕了?”
秦九儿扯了扯嘴角,“你还知道你是皇帝?一国之主,百臣之君,却陷害忠良,屠我满门,可算得一个好皇帝?我的哥哥们皆是顶天立地,赤胆忠心之辈,你……”她冷笑了一声,神色极尽嘲讽,“不配做我的哥哥!”
他屠了她满门,他自知她是恨他的,所以她说的这些话他并不在意,反倒勾唇笑起来边摆弄手旁的杯盏边漫不经心地道,“你的哥哥哥们再好,却已成了剑下亡魂,但朕还好好的活着。”
他说着忽的沉下脸来,缓缓转过头来看向她,一双阴鸷的眼满是戾气,他咬牙开口,“因为朕是君,你们是臣,朕要你们死,你们就得死!”
“刘曜!!!”秦九儿冲上来抓住他的领子,一双充血红肿的眼睛死死地盯着他,仿佛恨不得用眼神将他碎尸万段。
刘曜最厌恶地便是有人像她这般抓着他的领子,这会给他一种被威胁的感觉,然而他最反感别人威胁他!
他抬手钳住她的两只手,她便轻易地再动弹不得,他仍坐着,他微微仰头,看着此时满眼都是憎恨与愤怒的秦九儿,微眯了眼,眼底有危险闪烁,“所以小九,朕要杀你,你不可能活到今天,但朕现在给你一个选择。”
他说着将她放开,轻扣了扣桌上的一个九曲鸳鸯壶,“看到这个酒壶了吗?”
他将酒壶拿起来,“这个酒壶,左出为毒酒,右出为好酒,朕要你选,”他抬起头来看着她,“是你死还是他死?”
他说完明显地看到她浑身一震,见她这般神情,他笑了笑,站起身来,欺身缓缓靠近她,在她耳旁勾唇轻语,“要杀你们两个,朕有一万种方法,若你拒绝,朕便连同你们两个一起杀了,但朕不想做的这般绝,毕竟你曾叫过朕一声皇帝哥哥,但那孟昀却为了你敢做出这般欺君罔上之事,所以你们之间必须死一个人,朕便不追绝,如果你还喜欢孟昀,便自己饮了那毒酒,若你恨他,便让他饮那毒酒,你看如何?”
说完他抬起头来,饶有兴致地看着她的神情,却见她缓缓抬起头来望着他,目光里不再有恨意,却是极端的冷漠,她问他,“刘曜,你可有心?”
他怔了一下,脑海里又浮现出那日,殿门处半明半晦,她背他而立,一半面容隐于阴暗里,他看不清她面容,却清晰听到她说,“陛下可有心吗……”
他,可有心吗……
今日他又听到了这句话。
他有些恍惚地抬起头看着眼前的秦九儿,却见她冷笑蔑然,一字一句地咬牙诅咒,“若老天还有眼,必叫你终身不得所爱,孤独终老众叛亲离!”
那是他听到过的她最后一句话,而这句话,成了他一生的阴翳。
那日下了章山,他脑中还不断回响着她质问他的那句话,“刘曜,你可有心?”
脑中小九的面容与无心的面容不断重叠出现,到最后只留下无心一人,面无表情,眼神空洞的望着他,一遍又一遍地质问他,“刘曜,你可有心?”
他捂住头痛苦的嘶吼看一声,有些承受不住地单膝跪到了地上,身旁的侍卫立马过来扶住他 ,“陛下,您没事吧?”
刘曜抬手不要他们碰,他闭了闭眼,扯了扯嘴角,觉得自己这副模样甚是可笑,他刘曜何时怕过什么,却因这样一句话有些魔怔了,当真可笑。
他从未想过,有一日,他会这样在乎一个女人的话,还是个对他会有威胁的女人。
当真可笑。
无心又如何,无心才不会伤心,他们那些什么所谓有血有肉,有情有义之人,哪个到最后不是遍体鳞伤?亲人逝世,友人辞别,爱人分离,都要心痛一番,然而,这些无用的感情……他并不需要。
回了宫,刘曜觉得异常的疲惫,肩胛处因今天使了力也有些隐隐犯疼,进了宫门他正欲闭眼小憩一会儿,轿子却是停了下来。
他反射性的皱眉,沉声不悦问道,“停轿做什么?!”
轿旁的侍卫掀帘禀报道,“皇上,是李公公。”
刘曜的眉头皱得更紧了,起身掀开帘子走了出去,看着跪在地上的李德正,他还没来得及问他跪着作甚,李德正跪喊道,“陛下,您可算是回来了!无心娘娘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