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抬起下巴,缓缓靠近他,毫无惧意地迎上他骇人的目光,似百媚千肠却又冷若冰霜地说,“难道陛下如此天真的觉得,臣妾会回答你这个问题吗?”
她轻笑一声,那笑容中的嘲讽生生刺痛了赵祯的眼,他听见她冷冷地说,“就算是我说了,陛下你又会相信吗?”
赵祯愣了愣,有片刻的恍惚,半晌,他冷哼一声,手中的力度缓缓放松,唇边亦浮现一抹轻蔑的冷笑,语气冰冷地说,“也是,你说了,朕也不信。”
说完将她的手腕狠狠甩向一旁,向后退了几步背过身去,沈婠婠用另一只手握住自己被他捏得红紫的手腕,看着他的背影嘲讽地说,“既然不信,陛下又何必来呢?”
赵祯转过头来看着她,微眯了眯眼,眉头轻挑,“朕只是想来看看,沈家旦夕覆灭,朕的皇后该有多伤心,毕竟皇后伤心,可是难得让朕高兴的一件事。”
他笑得十分自然,眉眼轻舒,容色温柔。
可他笑着说的那些话,每一个字都仿佛尖刀,狠狠插进了沈婠婠的胸口,让她呼吸都觉得疼。
赵祯看着她的表情,一步步向她缓缓走过来,目光却一点一点冷却,直至毫无温度,他走到她身前,用手轻轻挑起她的下巴,用危险的气息缓缓开口,“但现在看来,皇后似乎一点都不伤心。”
“哦,不对,”赵祯微微偏了偏头,“不要说伤心,便是半分担心,朕都感觉不到呢。”
沈婠婠淡淡笑了笑,直截了当地说,“火是我放的,我为何要担心?”
赵祯一愣,竟有些反应不过来,他未料到她会如此回答,更加难以置信那火是她放的,他惊得说不出话,只是那样直直地盯着她,眼神从震惊到不敢置信,最后化为几乎要燃烧起来的浓浓恨意。
沈婠婠俯身抱起脚边的白猫,温柔轻抚着怀中的白猫,抬起眼来饶有兴致地望着他,笑着说,“陛下可别这样看着臣妾,难道陛下可以杀人灭口,臣妾连放把火都不行了吗?”
赵祯盯着她看了许久,忽的仰天大笑一声,复又望着她,咬牙切齿地道,“沈婠婠是朕小瞧了你!”
“陛下真是说笑了,您何时小瞧过我,你应该是,从未正眼瞧过臣妾才对。”她微微偏着头,渐渐收敛了唇边的那抹嘲弄的笑意,冷冷地看着他,“赵祯,我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天真无知被你蒙骗的沈婠婠!”
听她说完,赵祯有片刻的失神,却也只是一瞬,很快唇边又噙起那抹冷冽的笑意,眼中阴冷若深渊,嘲讽地盯着她说,“沈婠婠,难道你忘了是谁不知羞耻的说要嫁给我,在此之前我可从未逾矩,亦从未给你半分承诺,是你自己自作多情,咎由自取!”
这话简直如同锥子,说到最后几乎是字字诛心,压得她喘不过气。
她以为她已然对他绝望,毫无感情可言,可当听到他这般决绝的话,胸口有种名叫伤心的的情绪仍旧忍不住一层一层涌上来,几乎要将她淹没,泪水抑制不住的浸满眼眶,她死死地咬住唇,瞪大了眼睛不让眼泪流下来。
她不要在他面前哭。
良久良久,她才扯了扯嘴角,轻易地便笑出了声,可那笑却是说不出的凄怆,声音苍凉而麻木,“是,是我自作多情,是我咎由自取。”
她缓缓抬起头来看着他,眼中清晰可见泪光闪烁,却始终未落下一滴,她看着他,轻轻笑了起来,带着清苦的味道,声音有些颤抖哽咽地说道,“幸好我不会再有下一世,那样,就不用再遇见你了。”
赵祯听不懂她在说什么,只是微微的皱了皱眉,目光仍旧阴沉冰冷。
她却只是冲着他笑,笑得那样好看,就像多年前,她冲他笑着的模样。
赵祯愣了愣,不禁有片刻的恍惚,他已许久没有见她这样笑过。
她笑着对他说,语气是从未有过的轻柔,甚至带着乞求,“赵祯啊,你不要恨我爹爹了好不好,他欠你的一条人命,我会还给你。”
听她这样说,他忽的神情又变得极为狰狞,他欺身过来狠狠压住她,一直手用力地捏着她的下颚,似乎要将她捏得粉碎,他双目充满恨意地死死瞪着她,声音里满是暴戾地冲她吼道,“你拿什么还?沈婠婠我告诉你,你还不起!!”
“我用我的命,抵她的命,还不够吗?”她不顾疼痛地拼命喊出来,“你当真要看到血流成河才甘心吗?!”
“你的命?”他似听了个天大的笑话,大笑出声来,“沈婠婠,你算个什么东西!你的命凭什么抵得了我的晓筱,就是十个你,一百个你,也赔不起!!”他狠狠地捏着她的颚骨,双目赤红地瞪着她,“沈婠婠,你的命,我不稀罕!”
说完他将她一把甩开,沈婠婠狠狠地摔倒在地,头上的金簪也被震落,头发散落下来,显得十分狼狈。
赵祯冷冷的看着她这副模样,眼底流露出厌恶的神情,半晌,他冷哼一声,拂袖转身,大步离去,仿佛一刻都不想在这里停留。
但他刚走到门口,身后却传来她清清冷冷的声音,“赵祯。”
赵祯顿了顿脚步,停在门口。
她问他,“你说,你此生只娶我沈婠婠一人为妻,是不是真的?”
赵祯愣了愣,蹙了蹙眉,半晌才沉声回答,“君子一诺,自当兑现,我赵祯此生不会再有第二个皇后。”
听到他的回答,身后的人似乎轻轻的笑了。
赵祯微微侧了侧头,却并未转身,片刻之后,还是负手离去。
看着赵祯的背影消失在门口,沈婠婠缓缓闭上眼,一滴清泪猝然坠落。
还好,这一世不管他是否爱过她,她沈婠婠始终是他唯一的妻。
这样,足矣。
第10章 沈氏婠婠第十章
赵祯刚走出殿门便感到身后一阵灼热,身旁忽的响起宫人的尖叫,他猛地转身,瞪大了眼看着眼前顷刻燃起的大火,火光映红了他的脸,直直烧进他的眼底,是血一般的红。
他忽的便不知所措,下一刻潜意识地便要往里冲,一旁的侍卫立马冲上去抱住他的腰,死死地拦着他,身旁不断有喊声,尖叫声,坍塌声响起,可他都无法听见,只是死死的盯着眼前猛烈的大火,用力地扒着侍卫抱着他的手,力度之大,十个侍卫几乎都快拦不住他一人。
沈婠婠还在里面,这里怎么可能失火,怎么可能!!
然而眼前的大火却是真真实实的燃烧着,翻滚的火舌吞噬着一切,那样妖艳的颜色,像是地狱之门里开了一地的血莲,带着浓浓的死亡气息。
外面一片哭天喊地,众人慌忙奔跑着救火,可火势大得惊人,须臾间燎彻天际,泼水即成烟,浓浓黑烟蔓上云霄,将天空都染成一片浓重的黑色,火舌乘风而上仿佛在夜里狂舞的巨龙,屋瓦激烈地爆炸,瓦砾如同飞雪般满天纷飞,只听一声巨响,大殿的一角屋檐顷刻坍塌,众人惊呼着散开,索性未有人受伤,却是无人敢再上前,只能恐慌而无力的看着大火熊熊燃烧。
赵祯眼睁睁地看着大火吞噬了一切,而她,再未出来。
过了许久,赵祯似已经冷静下来,不再不顾一切地往前冲,只是怔怔的站在原地,看着眼前漫天的火光,双眼无神而空洞,似被这大火焚去了魂魄。
她是打算,烧的干干净净,什么都不留给他。
火渐渐熄灭,仅仅是一个时辰,原本金碧辉煌的朝云殿便化成了灰烬。
他看着眼前的一片废墟,忽的想起她说的,“我用我的命,抵她的命,还不够吗?”
原来她竟不是在问他的意愿,而是那样擅做主张地便死了。
赵祯踉跄地退后了一步,他不相信,不相信她就这样死了。
他都还没有允许,她怎么能死!!!
他想她一定是同沈宗祠一样借着一场大火逃得干干净净,可废墟那具白骨却赫赫然映入他眼底,手上还带着许久之前他送她的红玉手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