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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从瑶光来(3)

女瑶挑眉。

小小年纪?

他说谁?

女瑶一声未吭,她发现自己坐在一个山洞中。天已经亮了,白乳色阳光暖融融从外罩入。少年背着光,眉目看不清晰,腰板挺得笔直,说话一本正经。他身上那种昂扬不摧之势,倒和昨晚有点像。女瑶敛目抬手,摸上自己脸上冰冷的面具。

程勿一板一眼看着少女面具下露出的唇和下巴,沉声道:“怕姑娘你有难言之隐,我昨夜给姑娘疗伤时没有摘下姑娘面具,请姑娘放心。”

女瑶眉毛扬了下。

给她疗伤?她的隐患岂是一个刚出茅庐的小孩子疗得好的?她没有说话,但她目力清晰。昏光中,她看到少侠变戏法一样,从身后端出了叶子裹着的一汪水。程勿周身气质有些冷冽,但他垂眼将叶子做成的杯子里盛着的水递来时,唇角短暂地笑了一下。

这一笑,让努力扮老成的少侠显出几分初出茅庐的青涩感。让他显得不那么僵硬了。

他像哄一个小孩子般:“山间采的露水,姑娘你先解渴,不够的话我再去采。姑娘放心,我特意寻到不显眼的山洞,昨晚村里那些恶人一直没有追来,想来一时半刻他们也不会追上。等姑娘休息够了,我们再上路躲避他们。”

“我知道姑娘武力不凡,昨夜还那般……姑娘放心,我不怪你昨夜对我下手,”他尽量宽容地一笑,“想来姑娘不由自控,是那村中恶人也给姑娘体内下了药吧?”

程勿瞳孔幽黑却澄澈,看着女瑶。

女瑶捧着树叶杯子的手一顿,她当做没听到。清冽露水刚沾上唇,她听到程勿说:“斩教那女魔头原来荤素不忌,不光对我等男的下手,还对姑娘这样的小妹妹下手。损及阴德,如此十恶不赦之事,难怪那女瑶让天下人不齿!”

女瑶一口水喷出。

程少侠诧异地连忙来为她拍肩。姑娘她戴着面具,她脸上的表情不为人知,但她被水呛得太厉害了。程少侠拍着她的肩膀,看她慢慢缓了下来。姑娘抬起明眸,沾着水雾的手指搭在他手上,她声音喑哑、语调奇怪地问:“女瑶?此事和女瑶何干?”

程勿难以启齿。

他唇动了两下,当着年少女孩的面,说不出难听的话。他初入江湖,不通俗事,看这姑娘穿着打扮似也讲究,大约有几分背景。这位少女,是他出来后第一个碰到的、自己救了的姑娘。程勿心中对她有“共患难”的亲切感,他不怨对方昨夜对自己下手,他温柔地提醒这位小妹妹:“女瑶就是斩教教主,江湖传闻中的女罗刹,大魔头。”

“她让手下到处抓江湖人。我和你都是因为这个原因着道的。”

恍然大悟后,女瑶戏谑问:“……那位女罗刹,她捉你干什么?她不认得你吧?”

程勿觉得这个姑娘怎这样天真?

他又嫌丢人。

然而对方目不眨眼地好奇看他,他别开了脸,低声嘀咕了一句:“听说她专抓年少人行苟且之事,采阳补阴,然后把对方当禁脔扣于山中。许多侠客侠女都被她采了。”

程勿:“姑娘,你我要联手自救!决不能让老妖婆的诡计得逞!”

女瑶:“……”

女瑶胸口那口郁血默默吞下,她在少侠鼓励而期待的目光下,轻微地,古怪地,含笑点头,与对方拍掌——绝情的女瑶要与人合作,对付自己。

第3章

圣女白落樱选年轻孩子们上山献给斩教教主女瑶,女瑶虽开玩笑说“娈童”,但她心里明白真正缘故。

出了山洞,女瑶望着忙碌的程少侠,手指转着青丝一绺——这位就是白落樱送她的人选之一啊。

尚是年少,眉目如春。

冬日已去,初春刚生。山下有了些微青嫩色,山中连冬的积雪却还未完全消融。山路积着水,黄色青色的青地土丘间,间歇伏着皑皑雪意。结冰的雪覆在瀑布上,一片莹白中,程勿少侠跪在冰水边,小心地用匕首扎破冰面,再用叶子盛水。冰碴在手中化了水,他袖口微潮。红日当空,阳光照在他侧脸上。

那种暖色,将少年鼻梁处的纤毛、脖颈上的小痣都照得一清二楚。而他当真相貌出众,一个粗服野人扮相,偏偏生鲜无比。

跟在程勿身后的女瑶,面具下,她的笑意加深。她那如蛇一般危险又致命的目光跟随着程勿,且看程少侠要如何逃出所谓“罗刹女瑶的魔掌”。女瑶一边想心事,一边随手抬袖一弹,将树上暗中窥视他们的此地教徒打晕放倒。程勿转头捧着叶间水,他扬眉,询问面具少女要不要喝水。

“面具少女”感慨道:“灌了一肚子凉水,好饿。”

程少侠迟疑了一下,他跪在地上,望着姑娘的眼睛漆若黑玉,温润含水:“怎么会?我用内力给你暖热了的。”

女瑶:“……”

程勿紧接着反应过来:“对,我们该找吃的……这山好大,小妹妹你虽然武功不错,但也要跟紧我,万一有野兽怎么办?”

程勿站起来,带领“小妹妹”在山中寻找食物。他完全无知,不晓得这整座山名为落雁山。关外西林落雁山,乃是斩教的大本营。此言即是,程勿少侠逃出了山下依附斩教的小村落,他却逃上了山上斩教的地盘。女瑶笑眯眯地跟随在后,等着后续。

有女瑶暗中相护,两人畅通无阻。两人在山中转悠了小半日,山中无鸟飞腾,无鱼嬉戏。程勿绷着脸,他毫无经验,看什么都很陌生、很稀奇。但他身后跟着一个“小妹妹”,为了让小妹妹放心,程勿作出一副熟悉山野生活的样子。他一边拂开嫩芽绿植,一边不着痕迹地试探身后小姑娘:“姑娘,你平时跟你门派师兄们出门,也在野外烧火做饭过吧?你知道怎么狩猎烤肉吧?”

身后紧跟的脚步声停了一停,姑娘轻笑出声。

那声笑低哑酥麻,像贴着耳根飘过,程勿的耳朵腾一下就红了。他想莫非那姑娘看出他实则全无经验了?

不料女瑶拍了拍衣袖上沾着的飞蓬树莓,漫不经心地答他:“我并无经验。我自来被人伺候,没有伺候人的时候。”

程勿重新打起了精神,照顾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姑娘,总比在一个什么都知道的人面前班门弄斧好。女瑶完全不帮忙,程勿也没有寻求帮忙的意识。他一人屏着呼吸耳听八方,寻找猎物。此地地形曲折往返,复杂无比,好多次在其中迷路。身后姑娘始终一声未吭,程勿也当做无事。到正午时,灰头土脸的程勿少侠终于打晕了一头野猪。程勿绞尽脑汁从记忆中找经验,一会儿找柴火,一会儿洗匕首,当真很忙。

女瑶的耐心却快没了。

程少侠忙了一早上,女瑶动了一早上心思。她跟着这位少侠,看他身手,猜测他的出身;看他相貌,猜他是哪方人士。程勿口中说要与她合作,“对付女瑶”,女瑶猜测他要如何合作。程勿少侠好像武功不行,但他内力似极为充沛。女瑶暗自纳闷,正道人士现在找的内应,是觉得无法以武力制服她,开始走奇怪路子了?

女瑶等了一上午。

程勿完全没表现出要和她合计共谋大事的样子,而女瑶哪里有耐心陪一个小孩子玩过家家游戏。屈膝坐在古树道旁,看程勿忙着烤野猪,女瑶终于按捺不住了。少侠脸上被火熏出几道黑,他用心地研究、猜测这只猪怎么烤熟。簇簇火苗边,女瑶忽然开口:“少侠,你要对付女瑶?”

程勿忙乱中被点名,他抬头,肃穆地点下头。

女瑶:“那我们何时动手?直接进女瑶地盘大杀四方么?”

程勿脑子没问题。他说:“听说她很厉害,我打不过她。我们得从长计议。”

女瑶:“怎么从长计议呢?买通她身边的人?我们去打听下她的下手是谁?或者我们跟正道四大门派告密,和四大门派合作?我们两个单打独斗不行,要不干脆混进斩教。我们取得女瑶的信任后,利用她的信任,给她背后一刀。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