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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茫云海间(267)

一行人行至山脚,燕惊寒指着山道:“此山远观形如帐篷,四周数座高峰,正好像那搭帐篷用的竹竿,便得名青庐。”

清平抬头看了看,只见日光明亮,如紫气般在山头缭绕。青庐山虽高,但胜在山势平缓,且周围并无洼地,相传百年前是一片村庄,曾遭水患淹没,人都已经迁走了。如今辰州河道数次整修,两江水势偏向西南,此地再无洪灾之扰。且临近郡城,方便管辖,的确是个好地方。

“若此山被圈定,方圆百里都要被划出单独交予州府监管。”随从取来地图,清平低头瞄了一眼,对燕惊寒道:“这附近应当无人居住罢?”

燕惊寒勒住缰绳,道:“无人居住,只有一片田而已。”

两人目光交错,清平顿时有些了悟,玩味道:“这山附近还有田地?”

作者有话要说:写饿了,竟然。

第175章 落月

燕惊寒脸上看不出什么来, 清平瞥了眼她身后的文书及随从, 那几人皆垂着头, 她心中微动, 道:“那便过去看看罢。”

按本朝律法,太庙由宗室、承徽府、礼部共同监管, 一般太庙都在皇城脚下,辰州的这处因先帝另建祭拜父母, 此地又曾为先帝封地, 故而有种特殊的意义在其中。太庙所在的村县不再归当地县守管辖, 而是由州府接手,若有事务, 直接通报朝里。至于太庙附近的田地, 也都被划入祭田的范围,田中种何物、收成如何皆需上报。但辰州太庙附近的土地则由农人自行选择,郡府乃至州府, 都无权管束。此地一草一木的移动,都将上奏御前, 由皇帝来决断。

太庙的超然地位决定了选地圈地一事需谨慎谨慎再谨慎, 稍有不得当之处, 轻则摘帽,重则抄家。一行人从青庐山绕道而行,向西南走了十几里地,流水潺潺,顺势缓缓流下, 初见两山如斗拱向内而倾斜,像是个门般。由此而入,一片开阔的田地出现在她们面前,土地平旷,田地被分割成许多小块,十分井然有序。但因山遮挡,只能看见一半。清平下了马,道:“燕大人,劳烦你的人先在此地候着,咱们走路过去瞧瞧?”

燕惊寒吩咐随从在此地等候,其中随行的文书为难道:“大人,州牧大人之前吩咐过下官,礼部为太庙择地一事,需得寸步不离地看着……请恕下官冒犯了。”

清平回身看去,那文书似有些畏惧她,低头哈腰,向后退了一步,她微笑道:“还有这种规矩?梁大人这是不放心礼部行事,还是不放心本部?”

文书肩膀一颤,只是躬身行礼,咕哝道:“大人恕罪,是州牧大人这般吩咐的,下官也是没有办法。”

燕惊寒闻言沉默良久,道:“既然是州牧大人的吩咐,那你就跟着吧。”

随从取来水囊,清平喝了口水,笑道:“燕大人当真体谅人,我远远不及。”

燕惊寒只是笑了笑,但眼中毫无情绪,与清平一起向那片田走去。

此时本该是夏熟之际,却因水患的缘故,先前此片田地亦受下游河水淹没之灾,但此时田中并未见着稻苗,也不知是什么原因。

田上小径有些泥泞,燕惊寒走在后头,险些滑了一跤,清平扶住她,道:“无事罢,燕大人?”

燕惊寒理了理下摆,袍角已经沾上黑泥,她抬头轻描淡写道:“无事。这些日子在辰州任河道总监察一职以后,因要去各地巡视,比这更不堪的路都走过,摔跤是常有的事情。”

说着随意拍了拍袍子,以示寻常。清平借了只手与她支力,闻言握紧了她的手,向她身后那人看了一眼,道:“燕大人为国为民,着实让在下惭愧。”

“李大人这么说是折煞在下了,身居此位,便要尽忠职守,为人臣的本份。”燕惊寒笑道,她身后的文书插嘴道:“州牧大人也对大人多有赞赏,大人万万不必自谦。”

燕惊寒松开清平的手,淡淡道:“是了,还未多谢州牧大人的赏识,于下官多有提拔摸,每每思及此处,无不战战兢兢,唯恐难忝此位,愧对大人赏识。”

文书一顿,躬身道:“州牧大人选官向来不忌亲疏远近,她常与下官道,‘事有千百,能者居焉’。燕大人在她心中自然是能者,州牧大人赏识提拔实属当然,大人若是自谦如斯,岂不是在说州牧大人识人不明,用人不清?……自然,下官本无此意,只是望燕大人能明白州牧大人的一片苦心,不必妄自菲薄。”

清平看两人一唱一和,那文书显然是梁州牧身边亲近之人,说起话来自有种颐指气使的意思,小小文书竟能出言教训四品河道监察,传出去简直就是个笑话。但观其高傲的态度,显然这么教训官员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想来梁州牧经常将此人发派往官员身边随行,名为借调,实为监视。

大约是从未见过哪个下属敢在人前教训上官的,清平身边的随从都愣住了,燕惊寒神色自若,应对自如。那文书却颇有些不依不饶,清平瞟了走在末尾的护卫一眼,道:“燕大人,还能走么?”

燕惊寒回过身来,虽是在笑,却十分勉强道:“这就来。”

清平见那文书正背脊笔挺,颇为傲气地对着燕惊寒说些大道理,见她瞧过来,便下意识微微颔首。清平不由低头笑了笑,随从似乎有些看不惯,小声道:“大人,这人真是无礼。”

清平侧头随意道:“入乡随俗嘛,梁州牧坐镇辰州多年,想来有些规矩的确是与京中不大一样。正所谓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官风也自然有所不同。”

随从恭敬道:“大人说的是,只是小的还听说这么一句话,穷山恶水出刁民。”

清平轻声呵斥道:“胡说什么?辰州官府教化民众,晓以礼节,以通圣人教化之道,怎会有刁民一说?只有那等不晓礼数之人为官,上行下效,致使民风不良。”

随从马上认罪,道:“都是小的口无遮拦,请大人治罪。”

她二人对话声不大不小,正好能让周围的人都听见。燕惊寒眼中划过笑意,只是向她微微摇了摇头。那文书也品出些别样的意思来,脸涨的通红,清平见好就收,侧身道:“既然燕大人曾走过许多比这还不堪的路,那便请大人在前带路罢。”

燕惊寒顺势走到前头,随从纷纷避让,在小径边站成一排。清平唰地一声甩开折扇,悠哉道:“能得河道总监察为我领路,真是受之有愧。”

燕惊寒没回头,只听她话中带笑道:“怎么,李大人如何就受之有愧了呢?”

清平道:“在下不曾提拔大人,起初在官学读书时,也未能赏得大人这颗蒙尘明珠,现下想想,的确是有些惭愧。”

随从之一道:“原来大人与燕大人曾为同窗?小的愚昧,若不是大人说了,竟没能瞧出来。”

清平摇了摇扇子,道:“燕大人在公言公,私事公务分的清楚,正是为官的好品行,省的平白落人口实。”

燕惊寒道:“正是这个理,李大人机敏非常,一点就点出了要害。”

随从侧头看去,见那文书脸红的更加厉害了,也不知是气的还是羞的,又或两者兼有之。她向走在最尾的侍卫使了个眼色,没一会的功夫便听到哎哟一声,那文书不知如何踩空了,竟滚到了田地里,弄的一身是泥。

清平见状着人将她从田中拉起,和颜悦色地吩咐道:“快送去水边洗洗,若是没带衣袍,就先取本部的与她换上,免得受了风寒。”随从看向头顶眩目日光,将风寒二字仔细在心中掂量片刻,又听清平温和道:“倒时梁大人那里怪罪,就说都是本部的主意偏要来此地看看,想来梁大人通情达理,定不会怪罪于你。”

不等那文书反应过来,两个侍卫扶着她向河边走去。

燕惊寒不大赞同地向清平摇了摇头,周遭人极为有眼色地退开,隔了有一段路,清平才道:“燕大人,想与你说句话,都要出此下策,真是不容易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