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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茫云海间(23)

陈珺解下那块玉玦拿在手间把玩,道:“这事确实是你没做好,不过也没你想的那么严重。”

清平抬头看了她一眼,想了想还是都交代了吧,就算陈珺要把她赶下车她也认了,她咬牙道:“小姐,还有一件事,我在来的路上碰到了二小姐和三少爷。”

“噢?”陈珺有些惊讶,“他们发现你了?拦下你了?”

“都没有。”清平摇摇头,“二小姐不认得我,我也没让三少爷瞧见我。我直接就跑了,我是担心莫蓝哥哥跟着我出来被他们看到了.....”

陈珺笑了笑,道:“这时候说这种话,不怕我生气了叫你回府么?”

清平低着头,沮丧道:“怕的很。”

马车转了一个方向,驶出巷子,来到人声鼎沸的大街,陈珺掀开车帘看了看,看见清平很难过的样子,伸手摸了摸她的头,清平感受到头上的触碰,惊讶的抬头,正好撞进陈珺的眼睛里,那深如古井般的眼眸此时溢满了温和的笑意,陈珺笑道:“既然带你出来了,就不会让你回去的。只是清平,你以后可要小心了,这世界上比你聪明的人只多不少,你虽比旁人知道多些东西,但也不别小瞧了人家。”

“唷呵——让一让,车来了——“驾车人摇了摇铃铛,拉长了声吆喝道。

陈珺话中意有所指,但却没有点破。清平用力点了点头,暗暗记下了她的话。

马车停了下来,刘甄低声道:“小姐,到城门了。”

陈珺取出文书,马车在后面排了一会队,新年刚过,城门处哨岗有些松散,但还是经了五六道关卡才得以放行。陈珺把文书交给刘甄收好,她们夹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慢慢驶离长安。

夕阳余辉为这座古老的都城镀上了一层暖橘色,青色高大的城门仿佛威武的巨人,屹立在岁月的洪流中守卫着这座城市。陈珺目送长安城远去,马车行驶在一条小路上,车轮碾过积雪,道路两旁的枯草仍顽强地生长,马车上的铜铃跟随着车身一同摇晃,发出清脆的响声,那声音悠远空灵,在呼啸而来的北风中,渐渐只剩一点寂寞的回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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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天的傍晚,天早已黑了,王府下人们点起灯来,莫蓝在卫王君的院子里焦急的候着,等了许久才等到下人来报,王君回来了。

一同而来的还有王妃,这让下人们都有些吃惊,王妃很少会来卫王君的院子,一般都是卫王君去王府的书房找她。一时间下人们都乱了手脚,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幸而卫王君管束有方,不至于连杯茶都端不上了。

但今天王妃的茶是喝不上了,卫王君同王妃刚刚回房,莫蓝就进来跪在地上,颤声道:“王君,不好了,大小姐走了!”

卫王君还以为自己听错了:“走了?去了哪里?”

莫蓝便跪着将今天的事讲了一遍,卫王君越听眉头就皱得越紧,听到最后他霍然起身,重重的拍在桌子上:“你说的可是真的?”

莫蓝眼中含泪,磕了一个头道:“千真万确!王君,快派人去拦住大小姐吧!她一个人孤孤单单的,能去哪里呢?”说完用袖子抹了抹泪。

王妃拉住卫王君的手,对莫蓝道:“你先出去吧。”又吩咐身边的人道:“去叫这周围的人退下,不得靠近这屋子,你带人看着。”

那人应了退了下去,没过久这屋子边就清肃干净了,卫王君急道:“你这是做什么!还不快派人去将珺儿追回来!”

王妃道:“夫君息怒,如今天色已晚,城门怕是闭了,现在去恐怕也来不及了。”

卫王君看她脸色如常,听到这个消息没有丝毫反应,黑着脸问:“你是不是早知道了?”

王妃伸手去端那杯茶:“是又怎么样?”

卫王君长袖一扫,将那杯茶扫到地下,恨声道:“有你这样的母亲吗?珺儿为何要走,她又是去哪里!”他越说越气,坐在椅子上握着扶手,道:“我知道你一直不喜欢珺儿......是了,周氏生的陈瑜才是你的心头好,呵呵,我早该想到的,珺儿书房被那贱|人使计烧了,若不是你存心偏袒,他还能在外头的庄子上安生度日?”

若是往常卫王君说出这种话,王妃早就勃然大怒,摔门走人了。但今天她竟异样的沉默,听完了卫王君的抱怨指责,半响才道:“珺儿要走是她自己决定的,她未与你说也是她自己决定的。”

“妻主说的真好听,如今珺儿走了,你自可将罪过都推到她头上!”卫王君冷声道:“妻主一贯而来便是如此,这么多年来珺儿受了多少委屈?堂堂王府嫡出的小姐,竟然不如一个庶出的。陈仪!你扪心自问,这么多年来你偏袒一个侍君,百般宠爱,我自是百般忍让,无话可说。但你对得起珺儿吗,多少次珺儿受了委屈,你有过问过吗!”

王妃道:“我是对不起珺儿,阿翎,她走前嘱咐我去大光寺上香,我去了。”

她看着卫王君从疑惑到惊惧,慢慢垂下眼帘,轻声道:“......我承认,我确实对她心怀不满,你知道是为何的。但我不曾逼她,珺儿已经知道了.......是她自己要离开的。”

卫王君用力扶着扶手,才没让自己倒下去,王妃见状伸手覆在他紧握的手上,淡淡道:“她都知道了,我也全都知道了。”

卫王君颤声道:“那......你要如何?”

“请封世女的折子我已经拿回来了,周氏犯下大错,瑜儿自然不能做世女,嫡女方可承爵,我已向承徽府上报了人选。”

“琦儿不日就要入府,阿翎,你......你有想过她么?”

如何不想?卫王君抿着嘴唇,脸色苍白,他想起自己多年未见的女儿,心中始终是有愧的。

王妃低声道:“我也很想她,她出生时我还抱过她,后来......我以为是你.......”为了保住你哥哥的孩子,舍弃了我们的骨肉。

卫王君一时说不出话来,他紧紧闭上眼睛,泪水却止不住的涌出,王妃叹息一声,伸手拥他在怀中,紧紧抱着他。

王妃道:“珺儿从你姐姐那里知晓了身世,她见过琦儿了,她没和你说要走的事,恐怕也是怕你伤心难过。”

卫王君泪眼模糊的抬头,梗咽道:“她......她会去哪?”

王妃轻轻摇摇头,卫王君靠在她怀中,任泪水肆意,其实他们都明白的,陈珺离开了王府,恐怕再次回到长安时,就是另一个身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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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鸡声茅店月,人迹板桥霜......”

清平一觉起来,轻轻掀开车帘,看到外面白雾朦胧,路边的地上有层厚厚的霜,把周围的一切都涂抹成苍凉的白。马车驶过木桥颠簸了一下,她在心里默默的念着这句诗,意外的有些怅然。

王府并非是她的家,但也给了清平一份特别的温暖。想起在里面认识的一些人,突然又想起了未曾告别的静香。分离是她过往人生中不可或缺的旋律,又延续到这一世来,好像这也是人世的规律,相聚分离,冥冥中自有安排。

天光渐亮,清平压实了帘子,转身就看见陈珺靠着车厢壁无声的看着她,清平赶忙请安,陈珺伸出一根手指压在嘴唇上,示意她不要说话。

刘甄像是累的狠了,睡的格外香甜。清平心中有些诧异,陈珺伸出手敲了敲车厢壁,马车就停了下来。

她越过刘甄下了马车,在车下伸手到清平面前,清平也没再忸怩,扶着她的手下了马车。

“刘甄这几日累着了,便让她好好歇着吧。”陈珺来到车后,麻利地从马车下面取出一口小铁锅,对着发愣的清平道:“还愣着干嘛,去打水啊。”

“哦哦。”清平这才反应过来,水囊陈珺一早就给她了。

雾气散去了一些,清平找到一条被冻住的河流,她不知道冰层的薄厚,不敢轻易下去,就取了一块石头丢下去,幸好这河冰层较薄,一下子就被砸出一个窟窿。清平趴在河岸上,却够不着那个窟窿,想了想解下绑头发的头绳,系在水囊上丢进那个窟窿里,等水囊完全沉下去以后,清平才把它拉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