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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茫云海间(222)

陈琦道:“自然是进宫了,大人要一起吗?”

她生的与楚晙有几分相似,清平心里难受,不想看到她的脸,她明白这是迁怒,但还是有些控制不了自己:“不必了,下官回府歇息便是。”

这大概会成为继她从云州平安归来以后的又一壮举吧,在登基大典上中途跑回府中,想必明天参她的折子就能堆满御前。

这个官不当也好,她有些冷漠地想,辞官就辞官,能怎么样?

陈琦似乎看出了她心中的愤懑,便也不再开口说话了。

百柳巷十分近,几个拐弯就到了,下车前陈琦问:“李大人真的不与我一同进宫么?陛下申时回宫,现在过去,还来得及。”

清平道:“多谢世女殿下关怀,下官不大想回去。”

陈琦用一种了然的表情看着她,温文尔雅道:“如此,便不强人所难了。”

清平敲开府门,门房眼神闪烁不定,道:“大人回来了,管事已经在里头候着了。”

她的神情有些不对劲,清平问道:“怎么,有事么?”

门房支支吾吾不肯说,清平径自踏入厅堂,却见管事正站在门边,脸色苍白,身子抖的厉害。

“大人,”管事颤声说,“方才宫里来人了,说您落下东西,便派人送了过来。”

清平顺着她视线看去,目光一滞。

那分明就是她在宫中本要更换的朝服,袖口沾染了一小片水渍,已经快干了。

一滴冷汗顺着额头滑落,她心头如山岳轰然倒塌,发出巨大的轰鸣声,震的四肢百骸阵阵发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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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时三刻,停在李府门前的马车终于动了起来,清平穿着朝服,面无表情地看着陈琦道:“劳世女久候了。”

陈琦依然是那副表情,闻言似乎有些想笑,只是微微摇了摇头道:“无妨。”

马车驶入官道,在万民喜悦欢呼声中,向着皇宫驶去。

第144章 鸿门

马车在宫门前停了下来, 驾车的仆人道:“世女, 该下车换轿了。”

陈琦点点头, 对清平道:“可否劳烦李大人为我将这眼罩带起来, 想来此时宫中尚有积雪未清。”

清平接过一条轻薄的纱巾,为她蒙住眼睛, 道:“那便冒犯了。”

说来也怪,陈琦虽蒙着眼, 行动却十分自如, 与常人无异。似是感受到清平疑惑的目光, 陈琦驻足等开道的宫人走到前头,侧过头去道:“往日我寄住在大昭寺中, 每逢大雪之时, 都是如此。长久以往,也是习惯了,并不碍事。”

清平隐约知道她从小住在寺庙中, 依照她所了解的信息,卫贵君将皇四女偷偷送出宫, 并未藏在民间, 而是送到了同胞兄弟卫王君那里, 卫王君掉包了自己女儿,将哥哥的孩子抚养长大,她从前在王府中见到陈留王与卫王君不合,想来也是因为这件事。而楚晙之所以弃名离府,显然是想借游历之名, 抹除曾经在陈留王府中生活的痕迹,保全陈留王一门,不致其卷入党争的漩涡。

这番用心良苦,可见楚晙对陈留王府的感情之深了,连带这位姿态出尘的世女也份外关照。想必陈留王暗中也为楚晙效力,现在新帝登基,作为皇帝亲长的陈留王自然要随驾去太庙,并非所有的宗亲都能有这种机会,只有极为亲近的人,才能获得此殊荣。

金乌西坠,晚霞如画卷般铺陈在天际,遥遥望去如同极美的锦缎,零星光点在宫殿琉璃瓦上跳跃,余晖将尽,这极尽人力所能建造的古老皇宫在瑰丽的晚霞中显得格外庄严肃穆。

清平看了一眼,淡淡道:“殿下是有福气的人,所得所失,皆不萦于心中。”

“世人皆凡人,我也是其中之一,断然没有不记在心中的道理。”陈琦道,“小时候,我曾想过,为何人人皆有父母,唯独我却没有,寺中的师傅告诉我,这世上的事,未必都能如愿以偿,故而作此想,当年若是有人对我说今日此景,我决然不信。”

清平默然。

陈琦步履奇快,话却十分缓慢,她道:“但我有了双亲,却让他人失了双亲,此事无关真假。李大人,有些事情,并不像你看到的那样。有时眼见却非实,耳听亦为虚,更需用心体悟。”

眼看到了勤务殿,年轻的世女转身对她微微一笑,道:“是我多言了,李侍中,若是有人问起来你晚到的事情,便说是我召你有事,其他的不必多言。”

清平在她身后作了一揖,看着她被宫人引着去了后殿,这才向着勤务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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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平对温天福说明迟到的缘由,温天福笑呵呵道:“没耽搁多少时间,只是方才清点人数的时候不曾注意你不见了,便直接回了勤务殿,宫中规矩多,幸而你自己寻了回来。”

她说着却瞥了眼陈开一,显然是话中有话,谁在点人的时候漏了她,答案不言而喻,清平装作不知的样子行礼,歉然道:“都是下官的错,让大人担忧了。”

温天福没想到她一副全然不放在心上的样子,便道:“无妨无妨。”

话是这么说的,但意思完全不是这样。

清平曾在礼部做过一段时间的书令官,再清闲的部门也有内斗,更别说六部之一的礼部了,想来那位陈司长和尚书大人必然不怎么对付。

她在房里和礼部的大人们一一见礼,毕竟以后同朝为官,面子上无论如何都要能过得去。侍中虽只有四品官,却是除了尚书之外最能说得上话的人。本朝将原本在尚书之下的侍阶设为虚职,追根究底,不许内阁阁臣出任六部尚书,保留侍阶的品级不变,用做封赏内阁大臣的虚衔,表明她们曾从此出,但并未把侍中的品阶提一提,无外乎是考虑到内阁的面子。

温天福年事已高,请辞是迟早的事情。皇帝把自己的人放在这个位置,目的显然已经昭然若是了。

新出炉的李侍中被人围着恭维了一会,有宫人在门外道:“诸位大人,圣驾已经回宫,请诸位前往紫宸宫觐见。”

这是清平第一次站在朝堂上,如果说之前她对朝堂只有一个模糊的概念,那么现在她能清晰的认识到这其中的差别,所谓的朝堂与朝廷的区别在哪里,只有等到亲身踏入此地,才能感受到这两者的天差地别。

紫宸宫大殿开阔明亮,金砖铺就的地面清晰的倒映出满室灿烂辉煌,摇曳及地的官服大多为绯色或紫色,“满堂朱紫贵,尽是读书人”所言非虚,清平因品阶略低,只能站在靠近殿门不远处。

清悠地钟声响了三次,楚晙换了帝服登上御座,臣子们在礼仪官的指引下向新帝参行大礼,三跪九叩,以示效忠,而后皇帝说了些话,大意鼓励众臣勤勉于政务,不忘百姓所托云云,清平离的十分远,听着楚晙的声音在大殿上被扩散的厉害,感觉像是另一个人。

大约是今天受到的刺激太大,清平心中颇有些破罐子破摔之感,在第一次上朝时,竟在大殿中堂而皇之地走起神来。她想着刘甄为了帮自己逃脱,必然动用了多年的人脉,楚晙想来是已经知道了,那刘甄又会如何?

她不仅用最大的恶意去揣测了一番楚晙的用意,若是刘甄知道自己已经走了,最后却在晚宴上看到她,是否也会认为,这只不过是皇帝对她忠诚度的试探,试探刘甄忠诚度的人选正是她李清平。清平一事,即是她不忠的污点,自此以后,她与刘甄,恐怕再难以如初了。

那些多年的情分,就这样消耗殆尽,哪怕她有心补救,刘甄也能大度不计较,两人之间都已经生出了间隙,是如何都填补不了的。

这么去想,清平感觉自己无颜面对刘甄,至少在这件事情上,她第一次没有选择楚晙,而是站在了自己这边。

归根到底还是她们太天真了,以为真的能瞒天过海,就此逃之夭夭。但清平若是逃,也必然会留下踪迹,长久的逃亡是不可能的,最后的结局也不过是被楚晙抓回来。清平心中冷笑,后宫自然可以消声无息地多一位侍君,但朝堂里绝不会让一位礼部侍中轻易销声匿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