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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茫云海间(193)

“没事的。”吴盈安抚道,手摸了摸她的额头,声音非常温柔,她双肩颤抖,握紧了清平的手,道:“熬过今夜就没事的,李清平,活下去——”

她在清平眉心落下一吻,轻的像是羽毛拂过,她忽然有些释然,不管等待着她的是什么,但在此刻,她似乎已经找到了人生的意义所在。这趟漫长艰辛的路途,好像就已经填补了她全部的不圆满。

她还有什么可求的呢?吴盈闭上眼睛,低声道:“你还记得吗,以前你叫我跑,我就真的跑了。这么多年我想明白一件事,我也想站在你的前面保护你,清平,不管你叫什么,做了谁的替身,你都要记得,你是为自己而活的。其实我不在乎你叫什么,余珺也好,李清平也罢,都没有关系......只是你惯来傻的很,眼光也不是很好,这次可别再犯糊涂了——”

一滴滚烫泪水落在吴盈手上,吴盈猛然收回手,以为清平醒了,却见她眼泪流下,好似要说些什么,吴盈将耳朵靠近她嘴边仔细听了听,只听到模模糊糊的几个字:“别去......”

吴盈笑了笑,眼圈红的更厉害了,挣脱开她的手,从衣襟中取出一样东西放在她手中。那东西颤颤微微的摆动,差点就滚落在地上,原来是只纸鹤,纸的边缘已经泛黄,像是被人摩挲过许多次,但却保存的非常完好。吴盈珍而又重的将这只纸鹤放进她的手心,轻声道:“我要走了,清平。你记得咱们以前说的,要去看名山大河,踏遍六州十八郡。”

她终是忍不住,哽咽道:“你记得就好,我若是去不了,你就自己去罢。”一滴眼泪落在纸鹤上,浸湿了小小的翅膀,吴盈狼狈的擦了擦眼泪,深吸了一口气,握住清平的手放好,声音却是很轻很轻:“你不必记得我,也别去寻我,好吗?”

吴盈低头道:“就当从未识得我罢,行么?”

她好似恳求,分明又不愿得到回答,说完急忙起身,向着洞外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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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夜清平知道自己发起了烧热,她烧了似有一日,在第二日的中午转醒,洞穴里空无一人,她摸了摸肩上的伤,已经被人包扎好了。

她喉咙干的像要冒烟,勉强支撑起来,突然从手中掉出一个东西。借着光一看,一只小小的纸鹤落在地上,她伸手捡起来,正好那纸鹤倒了过来,露出翅膀后面两个小小的字。

那是一个吴字,已经有些模糊了。右边那个则明显是新墨写的,是个李字。

清平认出这纸鹤,分明是那年她不告而别前折好送给吴盈的,没想到她竟然保存了这么多年。她心中突然如同空了一块,茫然地望着洞穴外渐暗的天色。

吴盈去了哪里?她将那纸鹤放好,把包裹收拾好,将那些不好的念头全部压了下去。

想必是出去找水了吧?清平如是想,她在洞中静坐了片刻,终是按捺不住,不顾伤口裂开的危险出去找吴盈,她找遍了整座山,却没见到一个人影。

清平有些丧气,去河边打水,她装了一水囊,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如果吴盈真是去打水,为什么水囊却没有带呢?

她心跳的几乎要从嗓子眼蹦出来,隐约有种不好的预感,顺着河水一路向上寻找,最后在河边见到了她今生最为难忘的一幕。

吴盈躺在水中,河水将她的脸冲刷的洁白无暇,乌黑的长发如同水藻般散开,她蜷曲着身体,眉心微微皱起,像是很不舒服一般。她胸前有道伤,暗色的血水不断从中流出,又被水流稀释带走。

清平跪在水边,颤着手去轻触她的脸,她抱起吴盈冰冷的身体,闭上眼睛,仰头看向天。

不知过了多久,她好似全然无感觉了,一片冰冷的东西飘落在她眼角,融化开来,顺着脸颊流下。

她睁开眼睛,天边落下零星几点雪花,落在她的脸上,好似冰冷却温存的吻。

她以为那是泪,但原来不是。

那不过是融化的雪。

作者有话要说:一边写一边哭,哭成煞笔。

第125章 浮生

雪星星零零下着, 落在河面, 遇水即化。清平眼睫上沾了一片, 她来不及抹去, 膝盖以下浸了水,此时冷的刺骨。她背负着吴盈冰冷的身躯向山洞走去, 雪越来越大,密密麻麻遮蔽了她的视野, 她艰难走了几步, 却再也走不动了, 一下子跪倒在草丛间,背上的人缓缓滑落倒地, 她的发间沾满了雪, 安静地睡在枯草间。

清平跪倒在她身侧,颤着手拂去她头上的雪花,但抹了旧的又添了新的, 那些冰凉的雪落在吴盈摊开的掌心,几乎与她融为一体。清平怔怔地看着她安详的侧脸, 几次伸手想去触碰, 好像有无形的力量阻止了她一般, 她始终都碰不到吴盈的脸。那些雪花越积越多,压的枯草低了一截,吴盈静静地躺在草中,任由雪淹没了她的眉目,清平慢慢低下头, 再也忍受不住,悲声恸哭起来。

倘若这是场梦,她想,倘若这只是场梦。

她该起身拂去肩头雪花,责怪自己不该来此。清平抬手扫落薄雪,眼泪只流了一会便干了。好像眼眶被冻住了般,她再也流不出一滴泪。跪坐在吴盈身旁,清平呆呆的看着她身上越来越厚的雪,人沉浸在悲痛中难以自拔,她全然不知自己在做什么,周遭的一切声音都离她远去。雪下了不知多久,她也跪了不知多久,隐约听见有人说话,但这又与她有什么干系?这个念头一闪而过便不见了影踪,漫天飘雪中她沉默地跪着,身上积了层厚厚的雪,知觉也渐渐褪去,终于她眼前一黑,扑倒在雪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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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冷褪去,身上竟然慢慢暖和起来,清平只觉得光刺的人睁不开眼睛,她走了几步,发现自己坐在书房中,正捧着一本书在看。外头明明已是黄昏,柳条在晚风中舒展柔软的枝条,树影倒映在书房的纸窗上,在黄昏的余光中随风飘动,仿若一个迷离的梦境。哪里来的光?她合上书本放回架子,向着门外走去。

还未曾踏出门,便与一人撞了个满怀。清平抬头一看,原来是吴盈。吴盈做童生打扮,一脸稚气,清平隐约记得她不是这个样子的,但不知为何不愿想起。吴盈抱怨道:“我的书都被你撞掉了。”

清平只好去帮着她一起收拾,将地上那些散落的书捡起来。吴盈数好了书,数了数道:“全部都在。”她许是觉得自己做的不对,有些羞赧道:“多谢你了,清平。”

清平微微一怔,想说不用。吴盈却从袖中取出一样东西道:“这个送你吧。”

她顺着女孩掌心看去,那里赫然是只纸鹤。

突然间面前的人手掌变大,人也抽条拔高,她将那只纸鹤放在她的掌心,清平只觉得心慌的厉害,道:“我不要,你拿回去吧。”

吴盈只是笑笑,起身摸了摸她的头,眼中映着门外灿烂的夕阳,像是温暖却即将消散的光。

“没关系的,清平。”她如是说道。

清平陡然睁开眼睛,眼前是跳动的火光,那黄昏中的书房像一个温暖的旧梦,随着余光消散,已然不复踪迹。

或许是火光太过温暖的缘故,她来不及分辨自己究竟在哪里,又沉沉地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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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平醒来时是在某日清晨,外头已是银装素裹,大雪覆盖了原野,将会这般一直下到来年开春。她背着吴盈在山洞附近倒下后,被一群来山洞中取柴的农户救回了家,昏迷了半月后她方转醒,因为那日在雪中受寒,她连下地都十分勉强,只能在人的搀扶下慢慢走路。

云州人口稀少,这村子落在山附近不远处,与世隔绝已久。村中人淳朴热情,见了她这种落难之人,也就带回了家中照料。清平那些旧衣物尚在,她从中取了银两送与收留她的这家人,主人觉的她可怜,并不愿收她的钱,全当是做好事了。

年关将近,清平便去村中的旧草房中看吴盈。许的因为天气冷的缘故,尸身并未腐化,只是脸颊凹陷的厉害,看起来与从前并无太大变化。清平在屋中坐了许久,终是决定将吴盈火化了带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