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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茫云海间(187)

这便是她纵容军队对沿途村落进行洗劫的缘由,有时候她还会参与这种屠杀,见证那些原本生活在安详平静之中的人们在绝望中发出的尖叫声。那些充满恐惧的眼神,无一不抚慰了她蠢蠢欲动的复仇之心。但是还远远不够,她还需要更多。

赫昌沉默地把目光转向地图上更为遥远的恒州,她知道那里就是代国皇室的所在地。长安,这座三百年前西戎未曾攻破的都城。这次她要用敌人的鲜血浇满这座城池,将那些高高在上的皇族吊死在宫门外,让这些代国人永世为奴,西戎将成为这世间最大的王国,永远,永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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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述睁开眼睛,大祭司掀开帐门,在巫师的指引下从外面进来。

“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她咄咄逼人道,“和王庭联合,为她们提供粮草?你知道这要耗费金帐多少的税收吗?这场战争才刚刚开始,输赢都没有定论,毕述,老师把权力交到你的手中,并不是让你这样胡来的!”

毕述静静地听她说完,大祭司怒气冲冲地坐在炭火盆边,却听见黑暗中传来一点轻微的响声。

她警觉道:“谁在那里!”

黑暗中爬出来一个人,怯生生地跪在毕述脚边,大祭司这才看清楚这人的相貌,那是个瘦小的女孩,穿着月白色的袍子,她脖子上挂着一串绿石,那碧绿的颜色让大祭司心里有些不舒服,在昏暗的火光中像是淬毒的蛇牙,充满了不可言说的恶意。

毕述摸了摸她的额头,女孩从困顿的睡意中回过神来,靠着她的膝盖睁开眼睛。

大祭司看见她琥珀色的眸子,清澈的像雪山上融化的流水,惊疑不定道:“这是谁?”

“阿月来。”毕述如此说道,“她就是阿月来。”

大祭司顿时觉得荒谬,冷哼一声道:“天眼都没有开,哪里来的阿月来?”

毕述低下头去看着女孩,孩子的眼睛里清晰的透出一种天真的依恋,毕述冰蓝色的眼眸轻轻一动,回答道:“我说她是,她就是。”

她似笑非笑看着大祭司,道:“这不是你们一直期望的吗?”

大祭司呵斥道:“什么我们一直期望的?你到底在胡说些什么!”

她原本是大法师的弟子,后来被法师送去做祭司,如今不出意外,法师退下后本该由她接手这个职位。但自从鸣沙湖祭神礼上法师身体不适回金帐修养后,她再也没有接到过任何消息,这怎能不让她着急。

毕述不过是个年轻人,一直在法师的庇护下成长,大祭司向来是看不上她的。只不过碍于法师面子,对她虽然尊敬,但心中暗藏不屑,她自始自终认为自己才是金帐未来的主人。

毕述注视着她焦躁的神色,手上轻轻抚摸着女孩的额头,她淡淡道:“你说呢?”

“什么我说?”大祭司猛然站起,突然觉得头晕目眩,踉跄几步坐回原位。

“那些把戏......还没玩厌吗?什么神使阿月来,在你心中这些都是假的。不过你掌管天眼多年,肯定非常享受这种掌控的快感吧?”

大祭司心道不好,她轻视毕述太久,却万万没想到要在这里栽个跟头。

毕述自言自语道:“王庭打仗,金帐传教,以后代国都要侍奉我们的神。王庭所过之处,庙宇也会跟着建立。”

她从台阶上走下,带起一串清脆的响声,大祭司渐觉全身酸软,但神志尚存留着几分清醒,她看到那女孩脖颈间系着一个青铜做的颈圈,圈上锁着细长的链子,链子的尽头就在毕述的手中,那响声就是在她走动中发出的。

跪在地上的女孩顺从地站起来,像一只小羊,被她牵着。

毕述走到大祭司面前,道:“你想做金帐的主人?不,你还没有那个资格。”

她说完就从帐篷里出去了,留下大祭司一人躺在地毯上。

大祭司惊疑不定地看着她离开的方向,心下松了口气。她本以为毕述会杀了自己,没想到她竟然放任自己不管。

没过多久帐门又被掀开,大祭司看着门外站着几个皮肤黝黑的女人,她们木然地看着她,然后慢慢向她走来。

她知道那些是金帐中最为低贱的奴隶,当这些人的手触碰到她的身体时,她大喊道:“滚开,你们这些肮脏下贱的——”

她还没说完,就被其中一个强行掰开了嘴,冰冷的铁器塞进她的嘴巴里,使她再也合不拢嘴。

大祭司额头冒出一层细汗,瞳孔因恐惧而紧缩,她用尽全力喊出声,但只化作含糊不清的嘶吼。

那些奴隶漠然地看着她,她们所有人都是这样被剪断了舌头,再也说不出话来。舌头是罪恶的源头,恶毒甜蜜、狡诈欺骗的话语都是从这里出来。侍奉神的人,怎么能开口说话呢?

大祭司后背被冷汗浸湿,她无力地挣扎着,柔软温暖的舌碰到一个冰冷散发着血腥味的东西,一滴汗从她鼻梁上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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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指上鲜红颜料异常明显,毕述坐在大法师床边,扯了扯手中的铁链,道:“过来,阿月来。”

女孩乖乖跪了过来,法师艰难的转过头,只看见女孩乌黑的发顶。

“站起来,让老师看看你。”毕述说。

女孩站起来,琥珀色的眼睛好奇地注视着床上的人,法师凝视她片刻,道:“倒是......很像。”

毕述道:“像谁?”

法师咳了几声,道:“像那个代国人。”

“像她?”毕述失笑,掰开女孩的嘴巴,法师看清她口中颤动的半截舌头,目光极其不可思议。

“你怎能找一个......废人!”

“能熬过折舌之刑的孩子可不多见,”毕述若有所指,“比一些人强多了。”

老人痛苦的喘息道:“阿月来是神侍......”

毕述沉默片刻,道:“都是假的。”

她重复了一遍,握紧了手中的铁链,往日那些烂熟于心的经文浮现在脑海中,原来神并不在这个世界,那她所侍奉,所信仰的,究竟是什么呢?

她突然记起那个人说的话,在被灌下樾见草前,她仰起头看着她,明明她才是弱势的一方,但毕述却觉得无法直视她的眼睛。她说:“信仰都是虚伪的谎言,这世上并无神灵,我不会是阿月来,永远也不会是。”

“没关系,人可以造一个,神也可以造出新的。”毕述捏揉着手指间的颜料,自言自语般道:“等你的故土上立满了王庭的旗帜,神的国也随之降临,你们都是将是祂的奴仆,为祂生,也为祂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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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落下一阵细密的秋雨,将皇宫笼罩在朦胧的水雾中,宫殿隐没在茫茫水色中,像是一卷古画般清雅动人。

随着战局事态越来越严重,六部已经连轴转个不停,所有人都在试图挽回日渐倾坍的局面,但这却如同人在泥沼中般,越是挣扎,越是下陷的厉害。

这日朝会上众臣面色凝重,太女楚晙立在玉阶下,宫女敲响玉钟,用圆润的嗓音唱道:“陛下到——”

多日不见的女帝突然上朝了,众人已经习惯太女和内阁连政开朝会,却万万没想到在这个时候,女帝竟然回到朝堂来了。

虽然很多人对皇帝不是很满意,但是如今事态危急,的确是需要一个能出面主持政务的人。但相比较与喜怒不定的女帝,还是太女包容性更强些。

一时间有奏折要呈上的大臣有些迟疑了,在太女手下可以直抒胸臆,不过现在换了女帝,恐怕这奏折中的东西,还是要好好掂量掂量。

大殿中地面金砖倒映出人影,女帝一身赤色朝服,缓缓从偏殿而出。

众臣跪拜,口称万岁。无人注意到女帝僵硬的神情,一旁的宫女呈上一卷玉轴。

大臣们跪地不动,女帝沙哑的嗓音响起,随着字句的吐出,首列的严明华不顾礼仪,震惊的抬起了头。

这竟然是份罪己诏!

在代国历史上,除了三百年前差点破国的光越帝,也不过是在朝臣的威逼下仓促写就,还没有哪位帝王在朝堂之上宣读罪己诏,毕竟这种东西不过是写写了事,到时候在太庙一烧也就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