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苍茫云海间(183)

女帝震了震,难以置信的看着她。为帝数载,需知若是无功也不至有过,她从不认为自己修行是错误的,她是帝王,这天下本就是她的!月河让出去了又如何?不过区区一块荒瘠的土地罢了!但云州不能陷,居宁关亦不能破!若是云州沦陷了,那她这个皇帝怎敢说于社稷有功,能直面太庙中的先祖?做皇帝最怕的就是这个,没什么比六州沦陷更能刺激到她敏感脆弱的神经的话了。

“不能陷.......”女帝翻来覆去的念着这句话,又痛苦的咳了起来。

她面前的人却突然站了起来,居高临下的看着她。

“母皇。”年轻的太女低头看着她,绛紫色的王服上绣着闪闪发光的凤鸟,女帝并非先帝亲女,这衣服连穿的机会都没有。她听见这个沉默含蓄的四女一字一顿道:“你在位数十年间,本有无数的机会改革新政。但你却重用严明华之流,致使朝中小人横行,贪吏层出不穷;迟迟不立太女,使朝中大臣结党分派,离心离德;大兴土木修建宫宇,广纳术士,弃朝纲于不顾,问鬼神而忘社稷;冠修行之名增加赋税,因私欲迷信长生之说.......为了这区区命丹——”

她手指间夹着一枚红珠,发出温暖明亮的火光,那赫然是上次被她丢尽火炉中的命丹!女帝瞳孔微缩,伸出手去够,急切道:“给朕!快拿给朕!”

那枚珠子在她指尖滚了几圈,眼看就要落到地上时又被接住,楚晙淡淡道:“你为了这外道邪说之物,竟然如此轻易的交出了月河。”她倏而一笑,垂下眼帘,无比温柔道:“相传西戎东南有山,终年被白雪覆盖,但山中却有一火泉,每隔数年喷出火流,将雪融化成水,水复又流入泉中,火泉受冷凝结成石块,而这东西,便是乘着火泉未被雪水浇灭后取出的矿石。此矿物被火泉滋养了数百年,内含热星,有红光点点流溢而出。金帐将此物奉为圣物,不过是为了愚骗信徒。如果这东西真能使人长生不老,恐怕金帐历代法师也不必死了。”

楚晙捻着珠子放到她床边,好整以暇道:“此丹乃流火化成,入火不惧,但其中藏有剧毒之物,遇热便能蒸发而出。”

女帝赤红的双眼中映出命丹的样子,那红色的光此时便如同是催命的预兆,她听见楚晙道:“母皇,你真是无用之极。”

那声音中饱含着轻蔑不屑,还有一种若有若无的鄙夷,女帝低低地笑了起来,宫殿中伺候的人早被楚晙谴退,因女帝修行不喜华贵陈设,此时更显空荡,她的笑声像是一只夜獆,在空荡是宫殿中显得十分诡异。

“你算什么?朕才是一国之主!”她突然停止了笑,扯着嘶哑的嗓音尖声道:“卫氏那个贱人,竟然背着朕与外人私通!生下了你这么一个逆母弑姐的孽障!”她喃喃自语般道:“当初就该烧死你,和那个贱人一起,烧死了也就一了百了.......”

楚晙闻言丝毫不恼,只是道:“血缘又能证明什么呢?若真要以血缘立帝,那岂不是更说明渊女帝识人不明,不该过继侄女,该从同宗姐妹中挑一位亲王出来继承王位,那母皇也不会有今日所言了。”

女帝气息急促,厉声道:“放肆!”

“这说明不了什么。”楚晙缓缓走到床边,道:“百姓所敬重的是平定乱世,立国身命的帝王;朝臣所跟随的是心怀天下,野心勃勃的君主;军队效忠于意志坚定的主人,剑随心动挥斥方遒。”

“为王者需以敌人鲜血灌浇土地,母亲,你手中的权势未能经历战火,也不曾在阴谋中杀出一条血路。先代帝王的野望你从未拥有,这疆土你也不曾走过,臣民所畏惧的不过是姓氏后,代代传承至今的权柄,哪怕坐在王位上的人出身不正,血缘稀薄,就如同武琛帝般。”

“从太||祖立国至今,我代国国运昌盛,绵延至今已有八百余年。”她眸光一动,附身道:“若母亲不想成为罪人,日后被史书记上沉迷长生之道,使国体有损,疆土不保——”

女帝形同枯骨的手紧紧抓住绸被一角,牙齿咬的咯咯作响。

楚晙微微一笑,声音称得上是轻快,但不知为何却让人心生战栗:“那就把你手中的东西让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今晚双更,我再去写点。。。。

第120章 居宁

深秋的草原上霜重露寒, 她们在枯萎的长草中小心穿行而过, 犹如在金色河流中行走, 雁阵从遥远的天空飞过, 悠长的鸣叫声回荡在草原的天空上。

清平拉着马小心翼翼的走着,草地中多水洼, 那种不知积了多少年的烂泥坑,看起来与平常无异, 若是人不当心踩着陷了下去, 想要上来可就难了, 少不得要费上些功夫。

但时间此时却是她们最为珍贵的东西,一时一刻都不能浪费。她们必须在西戎兵马到达月河之前离开爾兰草原, 否则就再也没有进去的机会了。

人人都不敢掉以轻心, 她们昼夜兼程绕过关卡,终于到了爾兰草原边缘。清平发现这里的草地明显和之前的有些不同,说明她们已经快出草原的范围了。

这其实是件令人松口气的发现, 但她却因紧张而吞咽,右手紧紧握住腰间的马刀, 没人会知道西戎的追兵会什么时候出现, 之前的逃亡给了她足够的经验与教训。在此处只有生死, 若此刻放松一点,那么等待你的可能就是冰冷无情的羽箭,从草间冷不丁飞出。

想活着就得不顾一切的跑,离开这里。但对她们来说更大的危机还在前方,原本属于代国的月河防线如今被西戎人占领, 这使得她们原本波折的逃亡更加诡谲莫测。

前方究竟有什么?西戎人的兵马究竟到了月河没有?西戎会与代国开战吗?.......清平脑海中掠过诸多念头,用力的吸了一口气。

离开了金帐后樾见草的功效渐渐失去了作用,她想起许多事情,好的和不好的。

但她记得那天在街上碰见谢祺,然后和她在马车上所谈的事情,重重的压在她的心上。

于是她有些走神。

.

“.......李大人,下官大胆说一句,这和谈恐怕是不成了。”

清平低头拨弄着茶盏,闻言问道:“谢长史何出此言?”

谢祺只是笑笑,但却没有解释为什么。清平自然明白这种忧虑是来自哪里,如果西戎真的愿意和谈,那么之前所做的试探就毫无意义。虽说两国交战不斩来使,但扣押一位亲王做人质,若是真要开战,也是只有好处没有坏处的。

和谈不过是西戎人的一次试探,如果圣上真能和周乾元帅那样绝不接受和谈,让出月河。要战便战,代国并非没有这种能力,西戎不过是来试探一下朝廷的态度与风向——到底是主和的多还是主战的多呢?

这看似无用,但却是非常关键的地方。若是上下一心,不畏开战,西戎人自然也会掂量些这战争的利害。但没想到代国内部竟然如此不合,朝中权臣把控,党同伐异,众臣因女帝迟迟未立太女之事而犹豫不决,无暇分心于此,难道还有比这更好的机会吗?

谢祺道:“云州是殿下的封地,圣上将她派到此处,怕是有守国门之意。云州自是不能陷,只要她在此处,云州必然不会有事,李大人,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清平心中一动,道:“若是战起之际,殿下也要留在云州?”

谢祺道:“这个必然。”

楚晙既然留在云州,必不会坐视不管。清平暗忖,安平郡离边线太近,互市也是如此。她已经明白谢祺的意思了,这也与她心中所想不谋而合。她们都不愿让楚晙前往西戎,无论出于什么原因,此时她们都是一条战线上的。

于是她说:“谢长史是有什么主意了么?在下愿闻其详。”

谢祺笑了笑,轻飘飘道:“还需李大人帮帮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