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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客的娇养日常(67)+番外

作者: 风储黛 阅读记录

策马不多时,汴梁巍峨高耸的城楼已咫尺在望。

千嶂里,长烟落日,覆压得整座皇城如风烛残年的老人,奄奄喘息,它的少艾年华都淹没在了历史的洪涛里。

曾多少年前,北夏国持兵犯进,用炮火冷箭险些重开了眼前恢弘斑驳的古城楼。

是谢家先祖,率军浴血抵抗,击退了敌兵,谢珺的曾叔祖冒死背着皇上从枪林箭雨之中突围,自古功高莫过于救主,后来才换得谢家满门荣华。

可惜,可叹。

如此忠良,后来仅只剩下满门被灭,谢氏子孙一应不留,树倒猢狲散的下场。

既然她身旁这个人是假的,那她的师兄……应该真的已经死了。

早已不该再抱有任何希冀,权且当太后给了她一次惊吓罢了。

正当她悠悠吐出一口浊气时,一旁的谢珺却蓦然感慨道:“世事无常,一别经年。”终归是免不了身死人手的下场。

功高易震主。

君子之泽,五世而斩。

自古有之。

……

太后将“虽小过而可导之引之”的瞿唐释放,关押了这么久,算是小惩大诫,教他日后该收敛,对皇室口出秽言这事可大可小,鉴于有赵潋退婚在前,太后本意是不想追究,便放了瞿唐。

瞿家在朝的瞿烨自是千恩万谢,然谢恩之后,太后又说了另一桩事:“近来故人之子,良将之后,蒙上天眷顾,去病除疾终得返家,哀家本来欢悦,但,这人该如何处置却极为难,不知众卿可有建议?”

小皇帝赵清以往临朝,皆因太后主持,他这个挂名皇帝,除了不能揽政之外,还需随着诸人寅时起,故此在金殿上时常呼呼大睡,一睡过去便顺脚踢翻金炉骇人,教想同他一起打瞌睡的都不能与之同道。

但今日赵清听得却滋滋有味。

真有意思,太后找了个假货回来,还美其名曰忠臣良将之后,让各位大臣给个建议,不过顺水推舟将人指给他皇姐。

太高妙了。

只可惜他皇姐不是受人摆布的人。

众臣面面相觑,一时想不到太后口中的“故人之子、良将之后”是谁,直到太后自垂帘之后轻咳一声,如雷霆万钧落在百官心口,朝中寂寂之后,太后便扬声道:“正是兵部尚书谢笈之后,谢珺谢弈书。”

轰然如山崩。

旧臣之中但凡还硕果依存的,大多是谢笈旧部,或与之乃是刎颈之交。

新朝的能臣经由太后之手提拔了不少,可谁人又不识得谢笈大名?

更何况这帮人里谁还没个忤逆不孝之子,对比十年前便已神童之名誉满大周的谢弈书,十一岁便破解了前代先贤留下的玲珑棋局,十二岁能写十四行璇玑诗,一想到这谁还没有狠厉磋磨过自己儿子,可因为拍马也追不上谢弈书,个顶个的仰天长叹过?

“这可是忠良之后啊……”

“谢兄之子果在人间?这真是……”

“这真是苍天眷顾,谢大人一生正气浩然,为官清贫,从无错处,当年飞来横祸,谢家满门……唉,可算苍天有眼,没教这根独苗彻底断了去。”

小皇帝歪着耳朵听着,无聊时抱起了两只短胳膊,兴味盎然地想着,倘若皇姐当面戳破母后的谎言,让母后和那假货都颜面扫地是个什么光景。

有这帮溜须拍马之徒,即便再过二十年,朝中风气也难肃。

太后朝瞿烨道:“怪哀家。文昭公主已与瞿家解除婚约,那——”

太后的心思昭然若揭,瞿烨不敢置喙,忙越众而出,跪倒在金殿之下:“臣之孽侄,自有教训,太后不必顾虑瞿氏颜面,臣叩谢太后恩情。”

一放一收,确实高着,小皇帝想,从瞿九之事后,近来瞿家可收敛太多了。

太后那话一出,嗡嗡私语变了一头。

“太后这是有意,还让谢珺做这个驸马。”

“哎,谢家当真成也殊荣,败也殊荣。可谢珺早许给了公主,如今他回来了,也只能如此。”

众人对公主的婚事倒没大意见,只唯恐,万一这婚事黄了,公主到了年纪终归是要嫁人的,届时再来一次画图择驸马,唯恐自家子弟步了瞿唐后尘,倒让人冷汗涔涔。

更何况赵潋这风评,还是尽早嫁出去了,以免再害人得好。

因而太后有意无意这话,百官都点头称同意。

“确实他俩结百年之好,不能更合适了!”

“臣附议。”

“臣附议……”

第56章

太后本意是顺水推舟, 她比任何人都清楚这干朝臣的劣根性。

他们察言观色自作聪明久了,但凡太后露出一丁点倾向, 只要不伤及切身利益, 他们应许得比谁都快。

更何况,谢家蒙冤, 谢珺作为忠良之后,又是早已钦定的驸马, 即便是要反驳也拟不出个措辞来。

对于太后来说, 此事便算是已板上钉钉。

但这也只是朝堂议事,因谢珺身份特殊, 才可拿来一议, 太后接下来要做的, 是找一个恰当的时机, 将谢珺推到天下人面前,颁下懿旨赐婚,再容不得赵潋反对。

小皇帝赵清将脑袋躺下来, 幼嫩的小手拍了拍嘴巴,打了个不大不小的哈欠。

众人见皇上有了困意,述职的也放低了声儿,没过多久, 这朝便散了, 百官们流水似的往外涌。赵清觉得甚是没趣,偏过头看了眼垂帘之后的太后,趴在龙椅上便睡着了。

睡醒来时, 赵清正躺在藤椅上,太后为他打扇。

太后极少有如此闲暇,亲自来照料他这些琐事,赵清还有些受宠若惊。母后毕竟是慈爱的,不会真心想害他,但赵清就是为着皇位和大权堵着口气在心坎儿上,一对着太后这威严尊崇的凤目,没来由便心肠铁硬,说不上什么好话来。

但他还是乖乖地爬下藤椅,行了个礼,“母后。”

太后将他拉起来,赵清的五官,从眉骨到嘴唇,没一处不似赵蛟的,她的贵艳端华,赵清身上半点没有,全是赵蛟的桀骜之气。

上回梦后,太后也时时梦到赵蛟,贪恋梦里的温暖,对赵清的严苛也不自觉松了大半,她笑道:“母后给你带了些东西来。”

说罢,太后挥了挥衣袖,着身后邵培德等人鱼贯而入,捧着木椟,将一小摞奏折摆到皇帝的龙案上。以往都是太后审批后送来,找赵清过一眼就算,图个形式,太后吩咐过不许皇帝动御笔,所以赵清以为还是她批改过的折子,没什么新意。

但太后却握住了他的手,“皇帝也十岁了,哀家渐渐力不从心,昨日批改奏折到深夜,醒来后头昏脑倦,怕是看不了太多,故此挑拣了一些边缘的折子,给皇上练练手,你看看,该怎么批。”

赵清听罢,心弦猛地一颤。

但也只是瞬间,他便想到了君瑕的教诲和告诫,故而重新沉下脸色。太后见他忽要大喜,但嘴唇还没翘起来,蓦然又跌入深水,归为一片沉静,不免也有些惊奇,拿不准赵清在想些什么。

赵清笑了笑,规规矩矩地给太后又拜倒了下去:“朕年岁尚小,躬度德量力,还不配操御笔。”

太后心头微微一惊,她俯身看向小皇帝。赵清低眉顺耳地将脑袋埋了下去,只隐约探寻得到纤长浓密的漆黑睫羽,其余的一应瞧不见,故此也猜不到赵清心里在盘算什么。

但这个小家伙从小没正行,没好心,也没太大担当,太后以为他是使了小性子,没放在心上,“哀家说你行就行,再者,迟早也是要交给你的,一步步来,哀家不心急。”

赵清心道:母后你当然不心急了。

他暗暗告诫自己:朕才是最不能心急的那个。好容易忍到今时今日,都到了这个地步了。

等太后人一走,小皇帝便翻起了折子。

好家伙,大概是刚才递上来的折子,十封倒有八封是给谢珺的请愿书——请旨给他封官的,请旨给他赐媳妇儿的。赐的还是他唯一的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