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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阳公主(40)

作者: 青帷 阅读记录

杨方便道,“我比她长几岁,总是要让着她些。”

他语气虽无奈,但那股喜爱之情是怎么都掩盖不住的。

李述听了只在心里微微一叹。

叹安乐不知福。

当年她能搅黄安乐和崔进之的婚事,崔进之做过的风流荒唐事自然是一个原因,可并不是根本原因。

根本原因是父皇疼爱安乐,要给她找一个好夫君。

不必是百年世家出身,不必是家财万贯,也不必是英俊潇洒。只要是真心喜爱她,能一辈子待她好的人就行。

于是正元帝挑中了杨方。

正元帝待安乐才是一片慈父心肠,可惜安乐始终觉得杨方比不上崔进之,这么些年了心里仍旧有怨言。

身在福中不知福。

可叹安乐刚还和太子抱怨,说人人都不疼爱她。其实人人都疼爱她,李述能从安乐手里抢走的,都是些不重要的东西。

二人随意说了一会儿话,就见红螺引着崔进之和安乐往这边走来。

杨方连忙下了台阶,李述却站在原地不动。

隔着十几层台阶,她冷淡地俯视着崔进之,然后偏过眼去,不屑再看他一眼。

崔进之见杨方过来,忙解释了一句,“安乐公主在湖畔,我正巧路过。”

杨方没有怀疑他的话,他全部心神都在安乐身上。她眼眶似有些红,刚想问问怎么了,安乐就瓮着鼻子道,“我被风迷了眼。”

不许他再多问一句。

于是杨方只得住嘴。

众人都上了台阶,崔进之路过李述身边时迟疑了一下,伸出手想要牵着她,跟她一道上去。

可李述好似没有看到,径直忽视了他。

于是崔进之只能收回了手,自己往凉亭上走。

杨方牵着安乐往上走,安乐却在李述身边停了下来,她绷着一张脸,“我有话跟你说。”

听着语气不善。

于是半腰的台阶上只剩她们二人。

安乐咬了咬唇,看着李述,“你是不是都看见了?”

李述冷淡地瞧了她一眼,“我方才看见的东西多了,你问的是是什么?”

李述比她高半个头,于是安乐不得不仰望她。这让她心里不大舒服,安乐上了一阶台阶,犹嫌不够,又上了一阶台阶。

这样才俯视着李述。

她微仰着下巴,“我不管你刚才看见了什么,反正……反正都是真的。”

她盯着李述,“你把他抢走了,我现在要抢回来。”

这话理应说得有气势,可安乐眼睛红得像兔子,于是怎么听怎么像是外强中干。

李述只是轻笑一声,不屑一顾,“噢……你想抢便抢=吧,只要你有这个本事。”

于是安乐像个被戳了一下的河豚一样,登时又生起气来。

她要是抢得过……要是抢得过,当初李述就不可能嫁给崔进之!

她根本就抢不过。她连怎么抢都不知道。

方才她做了这辈子最大胆的一件事,去抱了崔进之。可崔进之立刻就把她推开了,不仅推开,还厉声呵斥她。

“安乐公主,你今日糊涂了!”

“我是个大活人,没有谁能抢得走我,若是要抢,那也是我心甘情愿的。从头到尾,我从来就没有喜欢过你,李述她又何谈抢走一说?!”

她从没见过崔进之那么冷厉过。

李述见安乐哑口无言,又轻嘲了一声,“安乐妹妹,你要是想抢走崔进之,那就快些动手。不过……”

她挑了挑眉,往凉亭上的杨方身上看去,“我今日才发现,原来杨驸马是个周正人。咱们俩不妨打个赌,是你先把崔进之抢过去,还是我先把杨方抢过来?嗯?”

安乐登时就急了,喊了一声,“你敢!你不许打他的主意,杨方是我的人!”

杨方正在喝茶,不知道安乐怎么忽然蹦出这么一句,登时一惊,喷了一口茶出来。

杨方连忙道歉,“对不住对不住,崔侍郎,我失礼了。”

崔进之坐在他对面,默默抹了一把脸。

安乐三步作两步跑上了台阶,站在杨方面前,护食一般紧紧瞪着李述。

李述慢慢走上了台阶,瞟了安乐一眼,又瞟了杨方一眼。

行了,瞧着还是有点感情的。不枉她说方才那番话。

知道李述对杨方“有意思”后,安乐再也坐不住了,恨不得把杨方的头脸罩住,不让李述看他一眼。

她拉着杨方就往台阶下走。

杨方不明就里,只得临走的时候朝李述歉意地笑了笑。结果安乐跑得更快了。

李述目送着他们远去。

她不是想帮安乐,只是想帮杨方一把。

那样一往情深的人,她总是希望他们能有个好结果……别像她自己一样,这么些年了,到头来不过是一场空。

凉亭上一时只剩李述和崔进之二人。崔进之走了过来,站在李述身边。

他知道李述看到了方才的一切,有心想要解释,却不知话要从何说起。

于是开了口,谈的又是政事。

“太子说,皇上要你给二皇子借粮。”

他们之间好像只能谈政事,除此之外,就是无穷无尽的沉默。

李述点了点头,也不看崔进之,只是“嗯”了一声。

崔进之道,“你是怎么想的?”

李述闻言这才抬眼看了看崔进之,今日头一遭正眼瞧他。

她是怎么想的?

崔进之站在太子这头,她原本没得选择。在父皇那里咬着牙没松口放粮,逼得父皇脸色铁青,对她万分失望。

可是到头来,她也不过是一条狗。

“我的态度,已给太子说过了。父皇让我借粮,我没有答应。”

李述冷淡淡地看着崔进之,“你问完了?还有什么话要替太子问么?没有的话,我累了,想一个人呆一会。”

说罢她转身就往阶下走去。

崔进之看着她走了几步,只觉得口齿生涩,半晌忽然开口,“我跟安乐没有什么。”

“真的没有。”

这句话带着一分难以察觉的仓皇与惶恐,重复了两遍,怕李述不相信。

李述停了停脚,却没有转身。湖上送来夏风,将她的声音送了过来,缥缈又冷淡。

“我不在乎。”

无论他们有没有关系,如今她都已经不在乎了。

李述再不管崔进之,挺直脊背走下了台阶,到最后一层的时候,她终究是没忍住,回头看了一眼。

崔进之站在高高的凉亭上,目光一直追随着她。他好像有很多话要说,但最终一句都说不出口。

李述最后一次仰望他。

是他教她读书识字、人情世故、朝堂谋略,从前她用这些替他谋划,今后她将用这些与他抗衡。

今日她站在凉亭上,仓皇无依地等着他来,可他却忙着安慰别人。

无论是不是一场误会,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需要他,可他却没有出现。

那么从今以后,她再也不需要他了。

长日漫漫,她可以自己熬过去。

从前李述站在太子那头,一半是为了崔进之,一半是因为太子能做未来的皇上。

如今她已不在乎崔进之了,至于太子……

李述冷笑了一声,原本是因为太子能做未来的皇上,所以她才想攀附他。

可是……

太子就铁定能当皇上吗?

她李述是一条狗。可太子别忘了,狗一旦咬起人来,蚀骨见血,毫不留情。

“红螺,”李述吩咐道,“一会儿你趁着无人注意,去找含元殿的刘凑公公。”

“你就给他说:雀奴听话……只是怎么借粮、何时借粮,雀奴有自己的法子。”

既然逃脱不了被人利用的命运,那么被父皇利用,总好过被太子利用。

*

一场宫宴,最终在各怀心思中散去了。

太子犹不放心,散场时又叫来崔进之质问,“你问平阳了么?这件事她到底打算怎么做?”

崔进之:“她会站在您这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