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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阳公主(114)

作者: 青帷 阅读记录

捧来一盏热茶,“养病的时候一定要心境平和。”

李述眉心又跳了跳。

这根本就不是安乐的作风,她一根肠子通到底,心里想什么,嘴上就说什么。从没有这种强忍着话不说的模样。

可她脸上担忧之意如此明显,偏偏嘴上逞强,父皇眼睛又不瞎,看都看出来了。

如此反而更招人疼。

安乐背后怕是有高人指点。

如何讨好正元帝,如何以亲情动人心,如何让太子在解禁之前,就先在皇上这儿打好感情基础。

李述捏了捏手,果然就见正元帝接过茶来,却不喝,看着安乐强忍担忧的模样,正元帝叹道,“你要是真担心,待会儿就去看看,没有让你们兄妹不见面的理。你太子哥哥也闷了快三个月了,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你去了,也能给他解解闷,他的病就能快点好。”

安乐愣了一下子,旋即就扑过去抱着正元帝的胳膊,使劲地晃,“谢父皇!”

她将脸埋在正元帝的袖子上,狂喜之下的声音都因此显得闷闷的,竟透出一点喜极而泣的感觉来。

盼了这么久,哄了这么久,筹谋了这么久,父皇终于松口了。

第81章

#81

正元帝爱怜地拍了拍安乐的背, 靠着靠垫, 又对另一个黄门吩咐道,“天冷了, 谁身上都不舒坦,待会儿叫个太医,也给皇后去诊诊脉。”

“年关将近, 年底事儿多, 宫宴祭天都耽误不得。皇后身体若无恙了,后宫的事儿都要担起来。“

黄门应了声“是”,也下去了。

安乐脸上的高兴劲儿这下子怎么都盖不住, 抱着正元帝的胳膊就一个劲撒娇,正元帝被她哄的直笑。

殿内还是暖意融融,可李述却只觉得浑身发寒。

太子要出禁闭了,父皇对他也没那么生气了, 他出来后很快就能收拢势力,皇后也开始重掌凤印,东宫的势力又起来了。

李述几不可查地叹了一口气, 往后的日子不太好过。

仗着太子禁足的空档,老七在父皇这里讨了黄河水患的差事, 做了一些实事政绩,慢慢在朝廷里也招眼起来了。

这三个月风平浪静, 不是因为老七已经强壮到憾不动的地步,而是因为东宫蛰伏,只顾着收敛势力, 根本就没工夫去斗老七。

过阵子太子重新出山,老七的日子就不可能像如今这么好过了。

冬至才过,冬天只起了个头,往后还有数九寒天的日子,最艰辛的时刻还在后头。

可强敌环绕,她却已是孤立无援。

*

又过了小半个月,太子的禁足就解了。

三个月的禁闭给他带来的影响非常大,他更瘦了,也更沉静,看着更有一国储君的模样。

正元帝看着太子,有点心酸,心想,他终于把这个孩子给扳到了正道上,不枉他对太子那么狠心。不狠不出孝子啊。

太子直挺挺跪在地上,身上衣服单薄,仿佛身体还停留在三月前的天气里。他深深扣首,声音里还有风寒过后的哑,“父皇,儿臣知错了。当初就不该用高进那样的人,更不该……不该被迷了眼,收了他的孝敬。这三个月里,儿臣反思了很多,知道自己当初错的多离谱。要不是儿臣用错了人,今年黄河也不会发大水,儿臣愧对那些受灾的百姓。”

太子往地上磕了一个响头,认错的态度十分良好。

正元帝叹了一声,“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你知道错就好,以后不能再犯了。无论做多大的官,有多大的权,都别忘了,百姓才是根基。”

太子忙称“是”。

正元帝就让他起来,隔着小几,父子对坐在罗汉榻上。

小几上都是折子,一封折子摊开来,显然正元帝看了一半,还没看完。

见太子的目光落上去,正元帝便道,“这是你七弟上的折子。他负责治理黄河,这么大一件事,他又是第一次经手,难得调配有度,还没出过错。从前朕都没发现,原来礼部藏了老七这块宝。”

正元帝还想教育太子,“虽说你是哥哥,但见贤思齐,你应该学学你七弟。他安静沉稳,做事不争,但真遇到事了也不避。你要收收性子,也学着静下心去做几样实事来,别成天想着拉拢这个拉拢那个的。”

太子被训得低下了头,一副虚心认错的模样,“父皇说的是,等过年时七弟回来了,儿臣好好跟七弟说说话,跟他学学。”

他的声音都是谦恭,低下头来,正元帝看不到他目光中的怨毒。

好个老七,趁他禁闭,倒是在父皇这里落了个好。他倒是会抓机会!

三个月的禁闭哪里会让人彻头彻尾的变,太子只不过是将从前那些被父皇不喜的地方都藏了下去。也就是正元帝被亲情蒙了眼,真的以为这孩子能学好。

太子咬着牙,下定了决心。

之前是他没工夫,如今出来了,第一件事就要拿七弟开刀!杀鸡儆猴,让旁的皇子都看看,谁敢趁着他不注意的时候出头?!

*

太子刚出了禁闭,太子妃就办了一场宴,低调起见,这次请的人不多,只请了些相好的世家命妇。

李述也被下了请帖,毕竟她也算是数一数二的公主,东宫开筵不请她,那跟明着撕逼也没两样了。太子妃不会做那种事。

李述收了请帖,自然不能不去,叫红螺备了厚礼,坐马车去了东宫。

但如今毕竟是跟东宫生疏了,见到太子妃时再怎么脸上带笑,看着都是虚假。

相对假笑,何必呢。

李述将礼送给太子妃,说了一句不疼不痒的关心话,就说自己身体不大好,要先回府了。

众人一看她如今瘦骨伶仃,也不疑有她,于是李述终于脱身。

她沿着回廊往东宫外走,谁知跟她一道早退的还有一个人。

李述看着杨方,有些不解,“杨驸马怎么了,不陪着安乐么?”

太子出了禁闭,安乐高兴地就差蹦起来了,跟太子妃亲亲热热地说话。

杨方淡笑了笑,“宫宴上闹腾,又都是女眷,我还是在宫外等她的好。”

李述略皱了皱眉。

从前宫宴上,杨方都是陪着安乐的,极少出现这种自行离去的事情。

这二人忽然又疏离了,李述心想,又是为什么?她还以为安乐已看清了自己的内心,早该和和美美过日子了。

二人一道朝宫外走去,走到丹凤门外,眼看马车就在前头,杨方忽然停了脚,开口道,“公主,都说你聪敏,对朝事有洞见。有件事我想问你。”

“杨驸马请说。”

“你怎么看我们杨家?”

李述皱眉。

怎么看?

这问题也太宏泛了,若是想捡好听的说,自然是诗书之家,子弟清贵,低调沉稳。但杨方明显不是想听这个。

如果真让李述形容,大抵会用“中庸”这二字来说。

不拔尖,也不垫底,不出彩,也不出错,不站队,也无异心。哪位在最高处,就忠心效忠哪位。固然不会有滔天的权势,可也不会有极大的错误。

李述想了想,只能这么形容:“杨氏子弟克己恭谨,持身端正。”

杨方听了,就自嘲地笑了一声,“公主心里一定不是这么想的。其实也不必捡好听的说,我们家从立国初始,走的就是明哲保身的路子。”

无论朝廷里党争成什么样子,哪边都不沾。沾了的话,固然容易博大富贵,可一旦败了,更容易有大过错。对于一个家族而言,这样不温不火,其实反而是绵延不绝的根本。

“公主,您觉得明哲保身这四个字错了么?”

杨方的问话实在是莫名其妙,李述跟他们杨家又没啥关系。

可他眉眼之间都是郁色,神色竟看着有些茫然,显出些不知所措来。

李述拢了拢肩头斗篷,忽然想明白了杨方和安乐如今的疏远是从何而来——两个人出现了政治上的分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