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鸾镜朱颜(83)

罗律与绿萝相识十载,二人共事一主,同患难同欢愉,虽不及她对皇夫殿下情谊之深,但同僚之情十载友谊也断然不假。如今一闻好友战死沙场,再见纸上陛下颤抖的字迹,绿萝不由掩面放声痛哭。

五年已过,当年仍在襁褓中的婴儿已是长得粉雕玉琢,一双浓眉万分英气。刚刚从太傅那儿回来的青儿一进殿里,就见自己娘亲双肩发颤,泪流满面,心中不由一急,慌忙跑了过去,用着仍旧稚嫩的声音道:“娘亲不要哭。”

绿萝松开手,睁眼瞧着满脸担忧的青儿,心中方少了几分悲凄,她擦干泪水,抱着青儿,轻声道:“嗯,娘亲不哭。”

青儿虽仅有五岁,但也十分懂事。他伸指拭去娘亲眼角处的泪痕,问道:“娘亲,怎么了?”

绿萝摇摇头,方想说些什么时,却见柳涵风款款而来,掀开重重帐幔,眉目含笑地站在了绿萝一尺外。绿萝敛了悲凄的神色,拉起青儿,欠身行了一礼,“风侍郎殿下万福。”

青儿也随着绿萝有板有眼地行礼。

柳涵风虚扶绿萝和青儿,“绿萝姑娘无须多礼。涵风闻之罗太尉英勇牺牲,恐绿萝姑娘伤心过度,特来慰问。”

绿萝大骇。柳涵风久居深宫,周遭心腹早已被陛下遣散,这消息她也是刚刚得知,怎么他却比她还早得知?心中骇然归骇然,绿萝面上仍是平静镇定,言辞得体,“谢过风侍郎殿下。绿萝虽感伤怀,但亦有欣慰。罗太尉可为陛下而死,想必九泉之下亦能含笑。”

柳涵风微微一笑,“想来也是。罗太尉对陛下之心,涵风一个外人看在眼底,也不由深感钦佩。”

绿萝心有不悦,柳涵风此番话虽是揪不出错误,但听在耳里却甚是刺耳。

柳涵风又道:“绿萝姑娘对皇夫殿下之心,涵风亦是深感钦佩。”

绿萝倏然抬眼,目光凌厉。

“殿下,你这话是何意!”

柳涵风懒懒一笑,“绿萝姑娘何须生气?涵风说的也不过是事实罢了。莫不是绿萝姑娘要否认自己对陛下与皇夫殿下的忠心?”

绿萝直直地看着柳涵风。

“罗太尉与绿萝对陛下和皇夫殿下之心日月可鉴,绿萝虽是未曾读过书,但方才殿下言辞间的暗讽绿萝是听得一清二楚的。罗太尉已逝,陛下以亲王之礼厚葬,论官职论地位,风侍郎殿下也是位于亲王之后,按照北国律令,后宫郎君不得议论朝中之人之事,更何况殿下是以下犯上。再者,紫鸾殿里多为女眷,如今陛下征战在外,殿下身为侍郎,贸然出入紫鸾殿,男女有别,若是传出任何闲言蜚语,岂不是有辱陛下脸面?还望风侍郎自重。”

柳涵风面上不由闪过尴尬之色,宝蓝色的眼里愈发深邃。

“绿萝姑娘虽说未曾读书,但口齿伶俐让涵风也不由为之折服。绿萝姑娘言之有理,是涵风鲁莽了。不过……”柳涵风的目光落在了青儿身上,他含笑道:“涵风许久未见青儿,甚是挂念,所以才会贸然前来。寒冬已至,含风殿里的红梅昨夜依次盛开,朵朵红若朱砂,极是美妙。青儿,可愿随我前去一同赏之?”

青儿不知所措,黑溜溜的眼珠子转了好几圈,仍旧支支吾吾的。

柳涵风轻声劝诱道:“青儿,含风殿里还做了甜甜的梅花糕。”

绿萝暗叹,以柳涵风侍郎之位,她断然不能拒绝他的要求,柳涵风不怀好意,她自是知晓的,若是他当真要对青儿不利,她也不能对他怎么样。正在绿萝心中纠结时,她蓦然想起陛下的书信里提及的事情。

信中,陛下除了言及罗律战死沙场外,还说了要她带上湖碧祥云羊脂玉枕速速赶往战场。

绿萝捏紧了青儿的手,心中决意生。

“殿下,这恐怕不妥。陛下密令,绿萝需立即带上青儿赶往战场。时间紧迫,青儿无法前去赏梅了,还望殿下见谅。”

柳涵风微微讶异,“青儿不过五岁尔,战场凶险,刀剑无眼,若是……”

绿萝垂下眼帘,“绿萝自是会护住青儿的,多谢殿下关心。”

柳涵风见状也不多说,扯唇笑了笑,便转身离开了紫鸾殿。

青儿曾在书中见过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的恢弘战役,他满脸兴奋之意,“娘亲,我们是要去看陛下打仗么?”

绿萝苦笑一声,“但愿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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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雪纷纷洋洋地连下了数天,今日总算是停了。萧宁走出营帐,遥望过去,但见千里冰封,白雪皑皑,寒意凛凛。

苏莫离经过时,恰巧见着了萧宁衣衫单薄地立于营帐之外,眉头不由一皱。他走了前去,“陛下的寒症可好了些?”

萧宁点头,“服了几天的药,已是痊愈了。”

苏莫离进了帐里,拿了件披风出来。“天气寒冷,陛下却是衣衫单薄,虽是痊愈了,陛下也莫要掉以轻心。”

萧宁颔首,依言披上了披风。

苏莫离见她遥望着北方,便轻声道:“罗太尉的灵柩会安全送回洛阳的。”

萧宁神色微动,良久,她叹息了一声,“你总能猜中我的心思。”

苏莫离眼里一柔,安静地站在萧宁身侧。

寒风夹杂着冰雪呼啸而过,萧宁乌发飞扬,她眸色沉静,忽而道:“莫离,我约了弘安帝明日在此相谈。”

苏莫离面上并无任何惊诧,她做的事情从未瞒着他。

萧宁仍旧凝望着远处,“……绿萝也该快到了。”

苏莫离一怔,这会倒是眼含惊愕。他瞅着她,心中百般滋味终究化作一股无奈的叹息。“我始终是站在陛下这边的。”

萧宁扭头,眸子里是盈盈的笑意。

“我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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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宁曾只带数人赴乌城之约,这次弘安帝也不逊于长平帝,孤身一人前往北国军营,赴长平帝之约。弘安帝如斯勇气,萧宁也不由为之钦佩,当下便命人以一国君王之礼待之。

昔日战场上兵戎相见,今日筵席上言笑晏晏。

今日萧宁一改往日戎装,竟是换了身绯红交襟绣梅儒裙,腰间挂有别致的同心结,发髻也懒懒挽起,一支点翠镂空玉蝶步摇轻晃。南宫白仿若也心有灵犀般的,今日竟也一改着装,仅穿了件墨绿色的锦袍。

两人对席而作,若是忽略之间的话语,看起来倒像是一对寻常朋友在高谈阔论。

萧宁以酒敬之,“弘安帝愿意赴约,朕感激不尽。”

南宫白一饮而尽,含笑道:“长平帝愿赴朕的乌城之约,如今朕自该回报。”

“弘安帝果然豪爽。”萧宁掩嘴而笑,发髻上的步摇颤颤晃动,垂下的玉蝶衬着乌黑的发,宛若在采着乌花的蜜。

南宫白瞅了萧宁一眼,“你想谈些什么?讲和?”

萧宁又斟了杯酒,酒香四溢,“嗯?你觉得我们该谈些什么?昔日你我实力相当,如今不同往日而语,你可想过归降的念头?”

南宫白冷笑,“你觉得呢?”

萧宁轻啄一口酒,懒懒一笑,眸中波光流转,“以你的性子,自是不可能了。”

南宫白皱眉,“既然你已知不可能,那今日之约,你想谈些什么?”

萧宁身子跃过桌案,为南宫白倒满了空空的酒杯。

她浅浅一笑,问道:“柳后最近安好?”

南宫白心中有疑,但也不便表现出来,他答道:“一切安好。”

萧宁叹了声,略微遗憾地说道:“当年若是没有柳后,如今恐是一切都大为不同了。”

见萧宁如此坦荡地说着她以往不愿提及的过去,南宫白心中微动,他也叹息一声,“诚然,当年若是朕处理妥当的话,也不会出现如今的场面了。”

萧宁垂下了眼帘,纤长的睫毛如小扇子般密密铺下。

南宫白一见,知她想起了往事,心中不由感慨万分。再见她削瘦的身子掩盖在一身绯红之下,宛若雪地里一株颤颤巍巍的红梅。他当下就有了几分怜惜,神色也随之一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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