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鸾镜朱颜(38)

她挺直了身板,端坐于鸾椅上,目光平淡地接受百官以及四方的朝贺。

一道温和的嗓音传来,萧宁移眸望去,迎上了云子衿关怀的目光。

“陛下,还需一个时辰。”

萧宁回以轻声。

“朕知道。”

此时,她心中多多少少却是有些别扭。“朕”一字,象征无上的雍容和尊贵,此字一出,心中便油然现出一方广阔的天地。只不过,却是有些不习惯罢了。

云子衿虽是面上含笑,但心中却有些不踏实。

他是担心萧宁的。

今日登基大典,无论出于什么立场,南国定会前来朝贺。

如今,南国弘安帝并无子嗣,除非是弘安帝前来,否则只会落下话柄。所以弘安帝必然会来。

而弘安帝与长平帝间的恩怨,在场知道的人不多,但也是有,长平帝的皇夫云子衿便是其中一个。

云子衿会如此想,身为当事人的长平帝理应也会这样想。

只是这一日下来,长平帝已然忙得昏昏沉沉的,大脑也是迷迷糊糊,心中只是恨不得可以快些结束这恼人的朝贺,无奈于北国乃是大国,前来朝贺的小国络绎不绝,通报声亦是接连不断。

萧宁很努力地挺着小腰板,装出一副沉静又威严的模样。

蓦地,忽传一声清晰的通报——

“南国弘安帝携柳后到——”

话音一落,全场肃静,鸦雀无声。

只因南国与北国地位相当,南国皇帝亦是同等北国皇帝,如今前来,文武百官纷纷行礼。

北国乃是礼仪之邦,此等礼数可不能少去。

在众人目光落至施施然前来的南皇和柳后时,唯有云子衿一人的目光落在他身边的长平帝身上。

他神色略微有些担忧,但却也不多说什么。

此等情况,若是长平帝无法应对,那这个皇位,她就不配坐。

长平帝萧宁听到通报时,心中咯噔一跳,忽而有一瞬间的慌乱,她的眸色顿时深邃了起来。

萧宁抬手,身边的内侍立即扶了她起来。

内侍扶着萧宁下了玉阶,云子衿跟在其后,离萧宁一步之遥。

两国皇帝相见,理应下阶迎接。

却说弘安帝南宫白,在踏入大殿的那一刹那,脚步顿了下,面色瞬间泛白,目光死死地盯在了一身衮服的长平帝身上。

南宫白如此吃惊,自是认出了萧宁就是笑笑。

而柳如雪却未认出来。

她以为那个叫笑笑的女子早已死在她身边的婢女的乱棍之下。而如今这个雍容华贵、庄严肃穆的长平帝的面貌虽有几分相像,但却也差了太多。

那一身耀眼夺目的打扮早已晃花了柳如雪的眼睛。

要她相信长平帝就是昔日的笑笑,比登天还要难。为此,见到自家陛下面色古怪时,她心中也略微诧异,只是如今在北国里,自是不能失了礼仪。

柳如雪轻拉了下南宫白,南宫白才敛了神色,步履平稳,目光平和地走至长平帝前。

萧宁望着南宫白。

眼前的人依旧是那时的眉,那时的眼,那时的鼻,那时的唇,明明从未变过,但兴许是他身上的龙袍,渲染了几分皇家之气,所以才会觉得陌生了。

她忽然觉得过去的自己太过愚笨。

她到底看上了他的哪一点?才会愚笨到失去自己的孩儿,顺带在他的女人手下落得个重伤。

那时的她怎会觉得眼前的他温柔细心?怎会认为他有世外高人的逍遥?又怎会认定他就是能与她执手一生的良人?

过去的她,果真蠢得不可言喻,蠢得让她自己也想唾弃。

或许,她该感谢他的。

正因为他让她有了愚蠢的机会,她才会觉得权力的重要,才会登上这九五之尊,才会有一雪前耻的决心。

不该说是萧宁望着南宫白了,而该是说北国长平帝望着南国的弘安帝。

曾几何时,两人于草原上谈笑甚欢;曾几何时,两人于重州平王府抵死缠绵;曾几何时,两人眼里是情意绵绵。

而如今!

她是北国的长平帝,他是南国的弘安帝。

她身边有俊美如斯的皇夫。

他身边亦有艳惊群伦的皇后。

此时此刻,不,该是说永远,即便是太阳西升,他们都不会有交集的可能。

时光荏苒,带走的不仅是年华,还有当年堪比天高海深的缠绵情意。

萧宁颔首,用着沉稳的声音,道:“弘安帝远道而来,乃是朕的荣幸。来人,赐坐。”

.

夜色微寒。

萧宁吃了些膳食后,便早早地屏退了紫鸾殿里的一众宫娥内侍。此时,北国皇宫女皇陛下的寝宫里,一个伺候的人也没有。

长平帝和云子衿的大婚定在了元月十五。

根据北国以往的律令,大婚之前,帝后或是帝夫皆不能与皇帝共住一殿。为此,云子衿在朝贺过后,便回了历代皇夫所居住的凰云宫。

偌大的宫殿里,静悄悄的,偶尔还能听到火盆里火星跳跃的声音。

萧宁忙碌了一整天,已是疲惫不堪,本该早些就寝的,但如今她却在榻上摆弄着棋盘。

暗色的红木嵌银丝棋盘做得极其精致,其上的白子乃是用羊脂白玉所做,黑子则是取自一种罕见的墨玉,粒粒晶洁光莹,灿若明霞。

萧宁长眉微蹙,她一手轻执宽袖,另一手轻捻白子,却迟迟未有落下,似在思虑着如何步棋。

蓦地,萧宁眸色微深,素手轻移,白子落。她启唇淡道:“弘安帝,可有兴致来一盘?”

紫鸾殿里一派静谧。

倏而,却起了一道轻微的脚步声。不多时,精致的棋盘前站了一个男子。

那男子面目俊朗,锦衣华袍,袍袖间绣有十二团龙,象征皇家的至尊至贵。

来者正是南国弘安帝南宫白。

弘安帝眸色如墨,眼里似有万般言语,最终却仅是轻声道:“长平帝如此兴致,朕怎能不奉陪?”

言讫,他撩袍坐于棋盘前。

长平帝是白子,弘安帝是黑子。

须臾后,萧宁皱眉,目光紧锁在棋盘之上,两指间所捻的白子迟迟未落。

此时,她的耳畔边却响起了南宫白的声音。

“笑笑,为何离去?”

此声,似包含了千般万般的不舍和柔情。若是有宫娥在此,怕也会以为南国弘安帝对北国长平帝情根深种。

萧宁面不改色,落下指间的白子后,才淡淡地道:“笑笑已死于重州,若是弘安帝不信的话,尽可让人去重州梅林处寻一座坟冢。”顿了顿,她又道:“到你了,弘安帝。”

南宫白神色一变,“笑笑已死,那你又是何人?”

萧宁道:“你该落子了。弘安帝,莫要扰了朕的兴致。”

南宫白随意落下一子,固执地问道:“你为何要离去?”

登基后,他立即命人回重州欲迎她入宫为西宫皇后,怎知,却没了踪影。他心急万分,广派人手甚至出动了皇家的暗卫,依旧无果。

如今一见,她已是北国的帝皇。

心中虽有不适,但他却欲要寻一个答复。他对她极尽宠爱,但凡女子渴求的情爱和地位,他都愿给予,而她却不言一发从他身边悄然离去。

萧宁捻起白子,哂笑道:“弘安帝无权不欢,自是知晓区区后位又怎能与帝位相比?更何况,此后位非彼后位,西宫又怎能与朕匹配?”

“若是那时……”

“没有那时,如今已成定局。”

南宫白神色复杂,他道:“笑笑,我知你不是这样的人。”

萧宁唇角微勾,眸里是满满的嘲讽之意。

“南宫白,你口口声声说你知我。你又可知我要的什么?我不要权利不要后位,我要的是一生一世一双人,我要的是能够执我之手,与我偕老的良人,我要的是闲云野鹤,清静逍遥的生活。这些,你能给我吗?不能!”

末了,萧宁的声音微微有些尖锐,发髻上的步摇垂下来的珠玉颤颤巍巍地作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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