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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谜(99)+番外

为了能让父亲多喜欢自己一点,不要总是冷着一张脸看自己;让母亲更欣慰一些,不必总是提心吊胆,小小的她开始了自己勤奋艰苦的学习生涯。每日四更时分便起床,无论严寒酷暑,必练武两个时辰。之后沐浴、用早膳,接着开始早课,读书、习字、作文,从不开小差,不论先生在与不在,她的脊背总是挺得笔直,精神永远无比专注。

午膳后,习骑射,学兵法。晚膳后,再练两个时辰的武,然后沐浴、读书、就寝。她的生活就像一只刻度精确的漏壶,每一滴水都必须在准确的时分滴下,并且从不改变。她的生活里几乎没有娱乐,五岁之后就已然不怎么笑了,成日里像个小大人般,愁眉苦脸的。以至于沈绥第一次见到她时,觉得她的眉毛中间可以夹死一只苍蝇。

也就只有在莲婢与自己入国子监伴读后,她的情况才有所好转,脸上的笑容才多了起来。莲婢和自己,作为她唯二的朋友,无疑在她心目中占据着极其重要的位置。而她们能够入国子监成为她的伴读,也是皇后殿下百般求助娘家,多番寻找圣人磨磋,好不容易求来的。她爱她的女儿,她不希望自己唯一的女儿小小年纪,就失去了一个孩子该有的童真欢乐。所以她为女儿请了两个朋友,从此改变了很多人的命运。

她们仨,是最好的朋友,但是这样单纯的关系,随着时间的流逝和她们永不可逆的成长,发生了难以挽回的改变。

沈绥对此感到无比的痛心,每每想起,心口都会揪着疼。

但是沈绥对李瑾月青眼有加,一直未曾改变。不仅仅是因为她是自己的朋友,并且有可能借助她的力量达成自己的目的,更是因为她是沈绥认为最适合做这个庞大帝国接班人的人。圣人诸多的儿子中,没有谁能比她更优秀,但只因她是个女子,这个帝国即将失去一个极为贤明又英武的领导者,这也令沈绥非常痛心。

大唐再容不得女主武氏,也再容不得牝鸡司晨,女性干政是当下最敏感的话题,触动着每一个当权者的神经。即便如今依旧有很多贵族女子隐秘地参与并左右着朝政,但再无人敢将这种事搬到台面上来做。因为那样,便会遭到群起而攻之,也是当今圣人最为不能容忍的。

所以武惠妃她只能是一个后宫妃子,再有野心走不了武皇的老路,而圣人众多的女儿们也只能成为太平天下的庸碌公主,而不能再成为第二个太平公主。在这样的情况下,掌控兵权,功勋卓著又才华横溢的大公主李瑾月,无疑时刻都走在刀刃之上,她一直都是圣人对女子干政态度的风向标。

而沈绥不想让她继续做这个风向标,因为那样太不公平了。虽然这世间从无公平可言,但沈绥不希望任何人欺负或利用自己的朋友,哪怕那个人是朋友的亲生父亲。

想做这件事,完全出于沈绥的私人情感;但要做成这件事,则需要她的理智思维。为此她筹划了很久很久,直到她心心念念想要帮助的朋友做了一个极为愚蠢的选择,率先带头将她打了回去,从此使她陷入了两难的境地。这就好比你想帮你的朋友打抱不平,可她却想着要抢走你最珍爱的宝物,让沈绥呕血内伤。

这真是一件无解的事,沈绥只有硬着头皮强行去解决,找不到任何捷径。

想到这里,她的思绪被忽陀的呼唤拉回了现实:

“大郎,前面有马车在向我们求助。”

沈绥凝神向前望,只见前方田埂路上,一驾马车歪停在路中央。车夫一筹莫展地蹲在车轮旁,似是也瞧不出个所以然来。瞧见沈绥等人路过,那车夫立刻跑到路中央向他们招手。而在车子不远处,站着两名女子。其中一人梳着丫鬟的发髻,模样寻常,一瞧便知是侍女,侍女身旁站着一个一身黑衣黑裙的女子,黑纱遮面,瞧着有种莫名的神秘感。她应当便是这驾马车的主人了。

沈绥停下车队,让忽陀前去询问情况。忽陀照办,下马上前与那车夫交谈。回来后禀报沈绥道:

“那车夫说他们的马车轮轴坏了,那两位姑娘是雇了他的马车,想要去章台渊畔扫墓的,问我们是否顺路,可否载她们一程,莫要耽搁了时辰。”

沈绥蹙了蹙眉,若是往日便也算了,她能帮把手定不会辞,但今日她还带着张若菡,突然有外人加入进来,实在让她心中不舒服。她想了想,对忽陀道:

“你去取我的工具箱来,我看看那车子问题到底出在哪里,我能不能修。”

“好。”忽陀应道。

沈绥下马,回身到张若菡马车旁,透过车窗和张若菡说了两句话,张若菡的声线平静淡然:

“你去罢,不着急。”

“好,我很快就好。”

沈绥在前,忽陀提着工具箱在后,两人来到了马车旁,沈绥打眼往那车轮轴里一瞧,眉头便紧紧皱了起来。

这车子是怎么驾驶的,怎么能坏成这样?

作者有话要说:说起云梦泽,考古迷与历史迷们肯定第一时间想起《睡虎地秦简》,是的,睡虎地秦简的出土标志着秦史研究的重大突破,名号真是如雷贯耳。

这章本想起名“她们仨”,想起杨绛先生的《我们仨》,三人关系似乎不是这样的,于是作罢了。

梦泽悲风动白茅,楚王葬尽满城娇。

未知歌舞能多少?虚减宫厨为细腰。——唐·李商隐《梦泽》

朋友们,这就是全国集体减肥的下场,你们看到了吗?【什么鬼】

第六十四章

沈绥第一眼看到那架马车的车轮轴时, 就判断这车根本没办法修好了, 至少凭着现在她手头上的工具和材料, 是没有办法的。整个作为主轴的圆木从中间裂开了, 车轮左摇右晃,摇摇欲坠, 人坐在里面,走不出多远两轮中央就会彻底折断, 车厢届时会硬生生砸在地面上, 那可真是危险。

“这车轴怎么裂成这样了?”沈绥蹙着眉问那车夫。

车夫也很苦恼, 抓着脑袋,洗得灰白的包头巾都被他抓歪了:

“俺也不知啊, 俺把车赶到那边拐弯处, 忽的感觉车子猛地震了一下,接着车子往这田埂路上直接歪了过来,我急忙勒马, 下车一看,就看到车轴断了。”车夫操着浓重的江陵地方口音说道。

拐弯处, 沈绥站起身, 扭头向不远处看。他们方才是正常行驶在官道之上, 就在他们马车目前停下位置的前方,与一条田埂路相接,官道向东南方向,田埂路往西南方向,恰好与官道垂直。这马车, 就正好歪在两条路的交接口。由于车轴断裂,整个车厢都向右/倾斜,以至于前方拉车的马儿也被重量带偏了。

沈绥走到那口子处,仔细观察了一下四周,除却黄土、田埂,道旁的林木,就只有道路两边与道旁杂草地之间的小坡度,这种小坡度是夯土形成的,土层一年一年堆积,因而高了出来,但顶多两三寸高,根本不足以使得马车车轴被颠裂开。而这四周也根本没有那种足以硌断车轴的大石。

这马车坏得好蹊跷,沈绥一双清秀眉目愈发紧锁。

“介意某看看你的车厢吗?”

“郎君请看。”那车夫倒不介意,反正车厢里啥都没有,那两个姑娘行李都拿下车了,现在背在她们自己身上。

沈绥轻飘飘跃上了马车,那车夫看得心里一抖,生怕沈绥直接把车踩塌了。但是沈绥就好似没重量般,车子轻颤了两下,之后再不动了。

沈绥钻入了车厢,里面空空如也,不过是再简陋普通不过的那种拉客用的低档马车。沈绥在车厢四壁摸了一圈,然后又开始观察车厢底。在做这些事时,她的双脚始终踩在车厢边缘位置不曾动过,看似是在保持马车平衡,避免在中央断裂处受力,但实则还有其他的目的。

车厢底也没什么特别,几块木板拼成,下面就是支撑车厢用的支架了。木板上积了一层灰土,那是上下车不可避免带上来的。沈绥仔细瞧了瞧车厢底的灰土,发现了那些灰土有被刻意蹭过的迹象。虽然已经尽量做成了下车时鞋底蹬地板而造成的摩擦灰尘的痕迹,但还是有一丝丝的刻意,因为动作幅度未免太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