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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谜(279)+番外

还真是复杂,这是一个正位八卦套一个反位八卦,颇费了我一番功夫,若是玄微子师兄在就好了,可惜将他分配在了外面指挥。沈绥擦了一把汗,心中默默想着。

他们正在穿过最后一条甬道,拐过前面的墙角,就能看到八卦最核心的区域了。沈绥止住脚步,示意众人停下。她靠近墙角,缓缓探出头去张望。

只见不远处是一个很大的空间,其内人影幢幢,但是没有火光,看不真切,那些人或坐或靠墙站立或直接伏在地上。沈绥有些惊奇,随即她被地下霉味麻痹的鼻子,嗅到了浓郁的血腥味扑面而来。

“不好!”沈绥急忙冲上前去,掏出怀中的夜明珠,顺势将那空旷的地带照亮。四周尸横遍野,全是披盔戴甲的士兵,断手断脚,有的仿佛被野兽撕开了喉咙,死状极为惨烈。

“是薛家军的人,我们来迟一步。”沈绥蹙眉。

“门主,这里有血迹蔓延!”呼延卓马猎犬一般,站在西南方向的通道口说道。

“追!”沈绥迅速带领众人追了上去。

……

杨玉环正独自走在荒无人烟的寂静山野之中,已然是深夜了,她身上只有一个简单的包袱,裹着几件衣服和一些散碎铜板。腰间有一壶水,包里有几张饼,没有代步的工具,只有她娇嫩的双足。她就这么离开了生活数月的拱月军大营,离开了李瑾月,她怕自己以后见到她,就会忍不住落泪。

她终究还是成了多余的人。既然是多余的人,又何苦在别人身边打搅碍眼,她向来擅长替他人着想,她知道到了自己该离去的时候了。

她知道李瑾月将自己留在身边,是为了未来有所作用,是为了将自己献给某个陌生人。即便她保证了不会丢下自己,可到了那一日,她还是会这么做的。不为什么,只因她是晋国公主。她所知道的皇室贵族,无一不是如此。薄情是他们必备的品质,如若不然,必定一生痛苦,不得善终。

今年她只有十一岁,可这个道理她懂。

对不起公主,可我不想再被你送出去,唯独不愿如此。我没有起到我该有的作用,反而这般任性地不告而别,辜负你收留照顾我的恩情,你定会气怒怨怪于我吧,又或者,你会很快忘记我,与你新的郎君过上幸福的日子。

赐婚于李瑾月的李九郎她见过,一个极英俊的郎君,没有女人不为他倾倒,哪怕自己见到他,也会心旌摇曳。公主前日晚间和她闲聊时,还提过此人。她问自己,是不是喜欢英俊的郎君,可有意中人了。自己羞于回答,可公主提到李九郎时那闪闪发光的双眸,她却印象深刻,亦如鲠在喉。您定是喜爱他的,婚后您更会加深这种感情,就像我的父亲母亲一般。

可是我……我不能再留在你身边了,我很难过……公主,我真的好难过……从前我不懂喜爱一个人是什么感觉,现在我懂了,却宁愿我从来都不明白。你让我喊你“瑾月姐”,可是这个称呼我却从来都喊不出口。我不想让你做我的姐姐。公主,我是这样一个卑微又对你心怀苟且期盼的女孩,你若知道我在想什么,定会觉得我不堪。

早熟的女孩,独自一人行走在黑暗暗的山道间,满心的忧伤让她忽略了黑暗带来的恐惧,她似乎无所畏惧,亦不惧怕未知的未来。她该何去何从,她没有考虑过,她只知道要走,走得远远地,再不要让人找到她。

她一直在走,从午间决定离去开始,到现在,数个时辰过去了,她不清楚自己走到哪儿了,只是她身量矮小,步履也不大,走得很慢,走了这么久,也未走多远。

拐过山道,她的右侧是一处断崖峭壁,远方是黑洞洞的山谷,透过山谷,她能望到更远处的平原地带,那里正是范阳大军驻扎的营地。

小小的女孩忽而怔住了,因为她猛然注意到营地的火光再不是星星点点,而是成片连绵,将黑夜都照得亮如白昼。

出什么事了?杨玉环从自怨自艾的哀伤情绪中抽离出来,重新直视现实。大军烽火连天,难道是打仗了?

“公…公主!”杨玉环惊呼,她的公主会不会有危险?

女孩踌躇了片刻,就紧了紧身上的包袱,立刻往回跑去。即便她知道自己根本帮不上什么忙,如若公主有危险,她也救不了公主。可,她就是放不下!她沿着山道下山,却嫌弃这条山道太过盘桓耽误时间,于是一头扎进密林之中,超近道而急奔。地面上起伏的土包与遍布的树丛荆棘使她的脚步磕磕绊绊,身旁枝杈剐蹭着她面颊,很快她的面颊就出现了数道血痕。浓稠黧黑的暗夜密密匝匝地将她包裹,远处雕鸮夜鸣声凄厉骇人,她什么也看不清,只是疾步奔跑着,之前未能感受到的恐惧终于成功地牢牢攫取她的心脏,她奔跑着,只觉得喉头发甜,心脏跳得飞快,快要从嘴里跳出来。可她不能停止奔跑,有什么力量在驱动着她的双腿不断交替向前,即便她并不很善于奔跑。

不知跑出去多远,她忽而脚下一绊,控制不住地一头栽倒在地,旋即发现自己摔倒在了斜坡之上,顺势滚了下去。

她的惨叫声哽在喉头,尚未完全发出来,就被噎了回去。世界在天旋地转,她失去了判断一切的能力。待她失控地滚落到坡底,她一时间完全不能自己,伏在落叶厚厚堆积的湿软土地之上,半晌动弹不得。大脑有很长一段时间是发麻懵怔的,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恢复了对自己身躯的知觉。随即袭来的便是浑身的酸麻疼痛,鼻间溢满了泥土的腥气和淡淡的血腥气,她抽噎着,仿佛在哭泣,又仿佛在痛哼,呼吸一时无法平稳下来。

就在此时,她忽闻夜风呼呼作响,又过片刻她发现那不是夜风,而是有人奔跑的声音。然后是粗重的喘息声,来者脚步散碎,人数不在少数。他们都在杨玉环的头顶,坡子的上端。如若不是方才杨玉环不慎滚落山坡,恐怕这会儿就与这伙人遭遇了。

什么人,这个时候奔跑在密林之中?杨玉环心中冒出疑问。

她努力爬起身来,拍去身上泥土,紧紧抿住双唇,抬起手背擦去脸上的泪水。随即努力往坡上爬,并尽量注意不要发出声响。

杨玉环在攀爬的同时,听到上方传来仓惶的祈求声,最先抵达此处的那伙人已经停下了脚步,向后方追来的人祈求着:

“求你,放过我们,给你喝血……”是一个男人的声音,他说着蹩脚的官话,带着奇怪的口音。

“我现在,不想喝你们的血,只想你们死。你们这些高句丽人,都是隐患,本该早死,现如今失去了作用,当然要去陪你们黄泉之下的族人们。”一个冰冷的女人说道,“都杀了,就地掩埋。”

“是!”有几道男声应道。

旋即,杨玉环听见了拔出刀剑的声响,紧接着惨叫声接连响起,刀剑割开皮肉的声响一下接着一下,杨玉环的心跳得越来越快,手脚也越来越僵硬,伏在土坡边缘,动也不敢动。

“血教宗,眼下大势已去,我们该去哪里?”有一个粗重的男声询问道。

“大势已去?”那女人似乎很是不以为然,“我们虽然丢了范阳,但同样消灭了掌控范阳多年的薛氏,以后河朔三镇有的乱了,朝堂之上对这片军事要地的争夺将激化各种潜在的矛盾,这同样达到了我们的目的,何谈大势已去?”

“那个东瀛女武士源千鹤,真的能拿下薛氏兄弟性命?”另外一个嗓音稍微清亮一些的男声问道。

“放心吧,我调/教过的刺客,没有一个是不能完成我下达的指令的,除非彻底消灭她,否则她不达目的誓不罢休。”女人说道。

“那血教宗,我们……接下来去哪儿?”那个粗重的男声忽而显得有些谄媚。

“去哪儿……”女人仿佛在思考,一时之间没有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