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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谜(27)+番外

千鹤笑了:“我千鹤一生行得端做得正,谁对我好,我就加倍对谁好。我已有福报,已有新的亲人和家乡,内心并不伤感。”

听她说得感人,无涯内心真是感动,连忙拉住她手道:“那我以后一定加倍对你好。”

“哈哈哈。”千鹤哈哈大笑。

张若菡听着她俩的对话,眼底有温情流过。无涯虽鲁莽,最可贵的是那份纯真;千鹤历经沧桑,最可敬的是一颗感恩之心。她有这两位追随,又何尝不是幸运?

说话间,对面酒楼正门中,沈绥一行人出来了。张若菡三人连忙结了账,跟了上去。沈绥等人一路出了西市,在东门口上了马,再度打马离去。张若菡三人也上车上马,继续跟随。沈绥走了西市东街,一路向东,过太平、光禄、兴道、务本四坊,正当张若菡三人以为她要回暂居的道政坊时,沈绥一行却忽的拨转马头,在平康坊西门停了下来。

无涯面上露出了古怪的神情,眼瞧沈绥等人下了马,不由鄙夷地道了句:

“我道是什么清高人物,到头来登徒子还是登徒子。”

张若菡面无表情地看着沈绥进了平康坊,看她那面带笑容的侧颜莫名显得可恶起来。她垂下帘子,道了句:

“回府吧。”

张易调转马头,刚要驾车,却忽的听张若菡道:

“千鹤,麻烦你多留一会儿。”

“喏。”千鹤会意,顾自下了马,牵着马往平康坊里走。而张易依旧驾着马车,带着张若菡和无涯回府。

“三娘……”无涯刚准备开口询问,就被张若菡打断:

“勿要多问。”

“喏。”

约两刻钟后,张若菡的车马抵达了位于醴泉坊的张府门口。她刚刚在无涯的搀扶下下车,就听不远处传来了一串马蹄声,正有一名身着紫色武服,挎剑的英气女子领着一队亲卫过来,周身的天家贵气大老远就直逼而来。

张易、无涯连忙俯下身子拜道:

“拜见晋国公主阁下。”

张若菡却一动未动地站在原地,目光低垂,看似谦恭,却始终傲骨难折。

晋国公主李瑾月浑不在意,跳下马来,快步来到张若菡身前,笑逐颜开:

“莲婢,我好久没见到你了,甚是想念。”

“不敢劳公主挂念。”张若菡淡淡道。

李瑾月眼神一暗,旋即又开怀道:

“今日是除夕,我给你…和家里人送吃的来了。”说罢一抬手,便有亲卫提了食盒上来。李瑾月接过,献宝般捧到张若菡面前,道:

“你最爱吃的樱桃毕罗,府里厨娘刚蒸出来,还热乎着呢,我就赶紧给你送来了。”

张若菡定了半晌没作反应,终是叹息一声道:

“不敢怠慢公主,请入内再叙。”

李瑾月期待又忐忑的眉目瞬间舒展,登时开心得像个孩子,连道:

“好,好,都听你的。”

作者有话要说:樱桃饆饠(毕罗),实际上是一种馅饼,这大约是唐代背景的文中出镜率最高的食物了。主要是,樱桃馅儿的饆饠是晚唐一位叫做韩约的士大夫创造的,颇具文艺色彩。

第十八章

晋国公主驾到,对于张家人来说,似乎是一件司空见惯的事情。张家的下人们接到通报后,没有丝毫的惊讶,有条不紊地展开接待。晋国公主似乎也不把自己当外人,对待张家人态度相当的随和亲切。

时值除夕,张家也在准备着过年。大红的灯笼挂出,新桃亦是换了旧符,但是家中的男人们都不在,只有女人守着的家,自然是少了些热烈阳刚之气。

晋国公主的到来,很好地冲淡了弥漫在张家中的阴郁之气。目前张家的当家媳妇,二郎张九章之妻王氏,携家中女眷一齐出来迎接公主。

大郎张九龄之妻谭氏,也就是张若菡的母亲,已于五年前病故。张九龄并未再续弦,也没有妾室,大房一脉如今便只有张拯与张若菡这一对成年的兄妹俩。张若菡也未出嫁,算作在室女,大房的第三代也就只有大哥张拯的三儿两女,但都随张拯在外地,并不在长安家中。

二房张九章现任鸿胪卿,从三品大员。他有一妻一妾,这妾还是圣人硬塞给他的。与妻子育有一儿两女,妾有一女。按照唐人的习惯,男女分开算排行,一般都是与家中同辈的堂兄弟姐妹一起序齿。二郎九章的两个女儿皆比张若菡出生在前,因而张若菡排行第三。如今她的两个堂姐姐早就嫁做人妇,在夫郎家生儿育女了。堂哥也与亲哥一道在外任官,长年不得归家。唯一的庶堂妹也已经出嫁了。

三房张九宾幼年时夭折,没有后代留存。四房便是张九皋,现任岭南节度使,远在韶州。他的妻妾子女也都跟随他守着韶州老家。

因而算起来,如今张家主人之中只有老夫人卢氏,九章妻王氏、妾孙氏,再加上刚刚归省的张若菡。其余的,便都是仆从了。

“太夫人,您可别拜我,我受不起。快起来,快起来。”眼瞧着老夫人卢氏杵着拐杖就要给李瑾月行礼,李瑾月连忙上前相扶。卢氏于她来说,是祖母级别的人物,她是发自内心地敬重她老人家,在老人面前,她只是晚辈,不是公主,晚辈怎可受长辈拜见,这可是会折寿的。

卢氏今年已将近七十岁了,鬓发苍白,但皱纹甚少,身材娇小,但仪态端方。腿脚有些不方便了,走起路来有些蹒跚,但世家大族贵女的气质跟了她一辈子,到老了,也依旧风韵犹存。她手持佛珠,衣着素雅,也是佛家信徒。张若菡就是随了她,才会清心礼佛。这祖孙俩,就连气质都十分相似。

“莲婢……”老太太一眼就看到了心爱的孙女,呼喊道。

“祖母。”看到祖母喜悦的表情,听到祖母恳切的呼唤,张若菡冰雪之颜动容,俯身跪拜,给卢氏磕头,“孙儿不孝。”

“罢了,起来罢,孩子。”到底还是心疼这个孙女,老夫人抚摸着张若菡的头顶,颤声说道。

祖孙执手,孺慕之情油然而生。半晌,老人笑道: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今日是除夕,你回来就是喜上加喜。家里做了许多好吃食,瞧你瘦得,今天可得多吃点。”

“是,祖母。”

提起吃食,李瑾月连忙将食盒献宝而出,笑道:

“我府里厨娘刚做了樱桃毕罗,带来给大家吃。”

“公主真是有心了。”二房媳妇王氏接过,忙道。她也未推辞谦让一番,互送食物是大唐贵家之间交往的习俗惯例,除非不愿与人来往,否则一般不会辞让。

一番寒暄,女眷们于后堂分宾主落座。老夫人卢氏被让到高位上,李瑾月陪了旁席。张家出身仕宦世家,遗有魏晋之风,看重风度礼仪,无论外子亦或内妇,均秉持修身之道。一家人都是风仪高洁之辈。卢氏、王氏,皆出身名门。卢氏是范阳卢氏之女,王氏是太原王氏之女,家风严整,门阀传承数百年,极有素养。因而这内堂会客的场面,一眼望去真是赏心悦目,无论是年长的老妇,还是年轻的女子,各个都神采斐然,谈吐优雅,令人心旷神怡。

自则天皇帝后期,原来的关陇贵族以及山东门阀,大多衰败下来,子弟凋零,远远不复百年前的辉煌。南北朝时,门阀最看重门第,决不允许不同门第的男女通婚。但是到了则天皇帝后期,很多名门不得不自降身份,将家中女儿嫁给一些寒门出身的朝中高官俊杰。韶州曲江张家三兄弟,就是其中的代表人物。

“两年未见太夫人,依旧是光彩照人。”李瑾月笑着夸赞老人家。

“黄土埋颈的人了,何谈光彩照人,你这孩子就是嘴甜…呵呵呵……”卢氏摇头笑道。

李瑾月嗔道:“太夫人说得哪里话,要论风度礼仪,当朝何人能胜得过您啊。您可是一手教导出子寿公那样高绝的人物。想当年阿父还因为钦慕子寿公,命满朝文武缝笏袋上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