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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谜(157)+番外

老夫人卢氏一直很开心,看沈绥的眼神,那叫一个越看越喜欢,最后简直舍不得放沈绥走。张九章夫妇替九龄兄长审查这位新婿,却也挑不出毛病。五官上乘,口舌清晰伶俐,谈吐非凡,身姿笔挺,气质绝佳。说起话来很有见地,青松赤梅般的人物,允文允武。又是如此聪慧非凡一人,连破大案,前途无量。只觉这年轻人真是美好得过分,怪不得能将三娘的心给俘虏了。

前些日子,张九章从张说那里听闻张若菡与沈绥之事后,就立刻写信去了岭南,报给大哥张九龄知晓。张九龄回信,一切听凭母亲卢氏掌眼做决断,母亲的意思就是他的意思。字里行间透出喜悦,可以看出张九龄听闻女儿婚讯后,还是很高兴的。

此外,张九龄还透露,自己可能不日就将归来,或许就在年中。

提亲纳采很顺利,而且张家人也不怕被人说心急,当场就合了姓名、八字,重算了一次婚期,与圣人所算的一致,便当场摆起香案祭品,沈绥与张九章一起跪下,祭告天地。便算是完成了六礼中的四礼,即:纳采、问名、纳吉、请期。沈绥只需隔日下聘,便完成纳征,最后就可迎亲了。

这迎亲日就定在五月初八,说来也巧,按照沈绥和张若菡的八字来算,这大吉之日就在目前,沈绥请来的媒人连道:天作之合,真是此刻不婚更待何时。好话说得卢氏更是开心,皱纹都笑开了,仿佛年轻了十岁。

隔日,沈绥果真立刻送来了聘礼,她是大商人,出手阔绰,一点也不含糊,聘礼中有好些宝贝,竟是连张家人都没见过。沈绥是江南人,送苏绣丝绸、东海夜明珠、水晶玛瑙之类算俗的,最吸引人眼球的,莫过于一种被沈绥称作“水族箱”的宝贝了。全是活捉回来的海洋生物,水母、海马等等,装在琉璃水箱中,极其漂亮。那琉璃水箱内就好似微缩的海底世界般,还有龙宫一样的宫殿存在其中,别致非凡。

聘礼中还有大量的机关巧技在其中,别的不谈,单说匣柜,沈绥送来的东南西北四宝如意组柜,除却用料考究之外,都极富创意和心意,有着变化多端的玩趣。

下聘当日,张府门外是来来往往的人流,排着长长的聘礼车马队伍,还聚集了大量的围观群众。千羽门洛阳分部的兄弟全来了,各式各样的宝贝被搬进了张府门中。其实沈绥送的不多,她知道洛阳张府太小了,没地方放,长安张府,还有一大部分已经同时送了过去。乃至于岭南张府,都有千羽门岭南分部的兄弟同步下聘。

到最后,运聘礼的马车,也是聘礼的一部分,那是沈绥的改良马车,轻便、舒适,内部空间还大,一下就四辆,全部送给了张家,以至于将张家空间不大的马厩全部塞满了。

就这样,沈绥还觉得不够呢,本来她亲自列了长长的礼单,若不是沈缙强行给她砍了一半,她怕是要把更夸张的东西送给张家。

纳征这一天下来,最惨的倒不是那些搬运聘礼的兄弟们,反而是纳聘礼的张家二房郎主张九章,吓得下巴和眼珠都快不属于自己了,一日下来,手软脚软,整个人都虚脱了。他任职鸿胪卿,自认什么宝贝都见过了,可今日却大开眼界。这些聘礼,甚至将圣人赏赐的那些绫绡绸缎等等宫廷之物远远甩在了后面。

他这侄女婿,究竟是何方神圣?!太吓人了!

那日,张若菡虽不在前堂,但是事后家中被堆砌得满满的聘礼,她是亲眼目睹了。说实话,作为新娘子,她内心深处还是很甜蜜的。可沈绥的做法,却让她有些哭笑不得。她们张家向来清平,不至于穷困,但也从不富裕,更不会去追求那些穷奢极欲的宝物。这么多宝贝,他们张家还真消受不起。但有一点,沈绥却并不是一味地堆砌宝物,显示自己的财力。她下得每一件聘礼,都饱含着她的心意,全部经过她的手,进行过精巧的改造,变得生动有趣起来。

聘礼单最后附了一封信,写着张若菡亲启,那封信张九章给了张若菡。张若菡打开一看,只有一句话:

十七载思念结晶,尽数与你。

于是泪水充溢了张若菡的眼眶。

今年自己生辰时,她做了一个“心莲极乐”送给自己,而这些聘礼,就是她十七年来,每逢思念张若菡时,为她而作,有生辰之礼,也有上元节、乞巧节、盂兰盆节等等节日的礼物,当然也有非特殊的日子里,她制作积攒下的物什。如今这些,全成了聘礼。

这世上,恐怕再也没有如此下功夫的聘礼了,凝结了她整整十七年的思念,正如沈绥自己所说,是她思念的结晶。每一件物品不起眼的角落里,都有沈绥最后刻下的莲花图案,与“心莲极乐”长得一模一样,代表着它们全部独属于张若菡。

那些相同的莲花刻纹,细心的张家人其实也发现了,不过他们倒也没多想,只以为是沈绥专门定制的,出于同一工匠之手。即便如此,也彻底感动了张家人,这世上,还没听说哪家下聘,所有的聘礼都是专门定制,刻上了象征新娘的图纹。这一条,就足以代表新郎的用心了。

下聘那天,张说也在张家,却只有他,在看到这些聘礼后,高兴欣慰之余,莫名起了疑惑。他发现,这些聘礼有新有旧,虽然都保养得很好,但其中有几件明显上了年头,可这统一的莲花刻纹却又是为何?他困惑了。

最没心没肺要属无涯了,这丫头开心得跟过节似的,看着那一件件的宝贝,眼睛都直了。往日里提到沈绥,总有些别扭,可现在一口一个“姑爷好”“姑爷棒”“我家姑爷最厉害了”。要张若菡说,这丫头就是个财迷,钻钱眼里了。

那日晚间,如豆火光之下,张若菡提着小剪子剪断了最后一根线头。抚着手底下的牡丹花纹,她温柔地笑了。一辈子爱莲,唯独在嫁衣上绣了牡丹,可这牡丹,却成了此刻她最爱的花。

“三娘?还没睡啊。”趴在一旁的无涯从打盹中醒来,看见张若菡面色柔和地抚摸那件她绣了好几日的嫁衣。

“嗯,还差个图样,我赶着绣好了。”

“绣好了?!”无涯蹭的就起来了,双眼在火光下发亮,她忙道:

“三娘,快试试,快试试!”

“试甚么,你这丫头。”张若菡的面色有些泛红。

“三娘~~~我想看您穿嫁衣,一定美极了。”无涯拽着她袖子撒娇道。

张若菡不答应,无涯就死缠烂打,张若菡拗不过她,便勉强答应试一下。

大红的嫁衣,其上绣着朵朵七彩牡丹,繁丽似云般,系好衣带,束起赤金的丝扣腰带,显露出窈窕的腰肢。其外还要披上霞帔,穿起来繁复,今夜便也不穿了。但饶是如此,也让无涯看痴了。

素来衣着色调清淡,惯常给人白衣胜雪印象的张若菡,大约是生平第一次穿得如此色彩妍丽。正因着如此,却带给人一种强烈的反差感,大红将她衬托得如此之美,美得惊心动魄,哪怕无涯跟了张若菡二十多年,日日朝夕相处,见惯了她的容颜,却仿若初见般彻底被惊艳。她从不知道,自家三娘也能如此的娇美动人,那是一种倾国倾城之大美,就好似涅槃金莲,就此光华璀璨,普照众生。

无涯已然词穷,她不知该如何去形容自家三娘身着嫁衣时的美态。

而当张若菡站在铜镜前,瞧着自己身着嫁衣的模样时,忽而笑了。那一笑彻底夺了无涯的魂,她忽然恐惧,若是让外人看到此刻的三娘,怕是要坏事。而此刻的三娘,却只是尚未上妆,亦未盘发的状态。若是全部收拾完毕,出嫁当日,怕是要轰动全城。

她庆幸,新娘是全程遮着面部的。但此等绝世佳人,只是一个背影也能夺人性命。

张若菡却没她想得那般多,她大约也被自己的模样吃惊到了,忽而笑出来,只是因为她觉得镜中的人儿一身赤红,仿佛当年第一次见到赤糸时一样,那感觉有些好笑。不经意想起有首诗歌,兴起,她便轻晃嫁衣裙摆,微微舞动身姿,缓声唱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