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甚人间闲是非,何事辛苦怨斜晖,暮江寒锁红颜怒,一世英明尽化灰!
话音落,岚月便再不停留,邪魅一笑,快步往外走去。
“管甚人间闲是非……”朱熹咀嚼着这几句诗,前面两句根本就是自己写的,第三句,前面三个字“暮江寒锁”也是出自于自己的诗词,只有“……红颜怒,一世英明尽化灰。”才是岚月口占。
朱熹苦笑,看来这个姑娘对自己的诗词还是满熟悉的,本身也算是才女,随便提了几句不同篇幅中的组合,只小小加了是十个字,不但对账工整,后面两句更说满满的威胁。
因为惹怒了红颜,以至于我一世英明就要化为灰烬吗?朱熹哈哈大笑,真是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只是这样毫无威力的威胁,姑娘你说出来就不怕失言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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岚月面无表情的回了客栈,从小她便是这样,真正暴露的时候,往往木着个脸谁也不理睬。
刘嬷嬷知道她今天受了莫大的委屈,不敢劝她,怕她说起来更生气,便只好默默的守在她身边,陪着她。
如果说今天之前,岚月只是对朱熹这个人感到反感,不想和他过多打交道。那么经过了这样的事情后,能把她说成那样的人,她才不会轻易放过他。
“呵,”岚月整整枯坐了近两个时辰,才冷冷的一笑,“刘嬷嬷,收拾收拾,我们明天一早便回去吧。”
“好的,老身马上去!”终于听到她说话,刘嬷嬷放心了一些,可听到岚月那略带嘶哑的声音,心中又说不出的难过。姑娘本来是来救人的,做积德行善的事,却被人说成那样,她真为姑娘抱不平。
刘嬷嬷从外面进来,仔细打量着岚月的脸上,想看出一点端倪,“姑娘,我叫了膳食,您将就用一点,我们明天好启程。”
“好的,”岚月仰起头对她露出了大大的笑脸。
看见她这样,刘嬷嬷心里更加没底,“姑娘,您没事儿吧?”
“没事儿,我能又什么事儿啊,”岚月笑着答道。
“可是您,今天……”刘嬷嬷皱眉,欲言又止。
“刘嬷嬷,”岚月知道她关心自己,想了想,正了颜色,缓缓道:“你别为我不平,出来混,总是要还的,我们就长着眼睛看吧!”
正文 第四十四章一世英明尽化灰
从绍兴回来也已经近一个月,这一个月中,严蕊的事情有了戏剧性的转折,朱熹的六次弹劾,直闹到皇帝面前,还非要让圣上判个是非曲直。
据说当今圣上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哈哈大笑着说了句“秀才争闲气”,根本就不当回事。
最后更是将朱熹改任异地,另派了一位岳大人接任浙东提举,重新审理此案。这便才有了严蕊那首流传甚广的《卜算子不是爱风尘》出来。
经岳大人审理后,严蕊当庭释放,出得监狱,自有刘嬷嬷早已安排好的人前来接应,悉心照料养伤,随便把当初唐仲友的态度告诉了她,就是怕她错信了唐。
哪知一场风波过后,严蕊得了个“不畏强权”的美名。众人知道了她养伤的地方,那些与朱熹想来不对盘的,或是厌恶道学的人,便络绎不绝前来问安。
听说,这其中便有一位是皇家宗亲,这位宗亲倾慕严蕊的气节,一见之下又被她的美貌迷住,一来二去,便为她赎身脱籍,纳为小妾,带着她远走高飞了。
听了刘嬷嬷的汇报,岚月将手边的账册扔下,笑道:“刘嬷嬷,陪我到建州尤溪走一遭吧!”
建州尤溪,朱熹的一家老小便在此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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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临安到建州尤溪路途不算近,一路上并未过多停留,即便这样,走到尤溪也用了近两个月的时间。
进得城来,岚月一行自去寻了上好的客栈投宿,安顿好后,便遣刘嬷嬷前去打听消息。
不大会儿功夫,刘嬷嬷便回来复命:“果然不出姑娘所料,这位姓朱的,如今正在家中,听说是圣上给他派了另一处的什么大官,上任前,回家中来接夫人的。”
“哦,来接夫人啊,看来,这个家伙家中后院还算是恩爱嘛,就不值得过了今夜又当如何。”岚月缓缓道:“刘嬷嬷,你说说现在他家中的情况,不知看戏的可还有几个。”
“看戏的?今晚?”岚月的话刘嬷嬷似懂非懂,“回姑娘,正如您说的,现在他家中门庭若市,前来拜望他的同窗门生的好不热闹。有些远道而来的,按待客之道来说,估计晚上也宿在他家。”
听了刘嬷嬷的汇报,岚月没有再多说什么,一下午的时间,用过午饭后,便在屋中休息。
及至下午时分,更是早早便命用过晚餐,梳洗妥当后,关了房门,还对刘嬷嬷道,不要来打搅她的休息。
刘嬷嬷点头,也自回了隔壁的屋子,连日的长途奔波,毕竟上了些岁数,刘嬷嬷上床后,很快便进入梦乡。
这一觉睡得甚是安稳,直到耳边传来一些轻微的响动,她才醒了过来。
有些愣怔的看着蒙蒙亮的窗外,仔细辨认着声音,那声音明显是有人故意放轻了脚步,但仍旧能听出,这是岚月的脚步声。
这一大早,天还没大亮,姑娘这是往哪儿去啊?刘嬷嬷有些纳闷,赶紧披上外衣,拉开了房门,眼前的一幕,却让她更加迷惑了起来。
只见岚月从楼梯那边走过来,身上披着的黑色披风湿浸浸的坠在地上,兜帽下的一张小脸惨白,大大的眼睛下面有着明显的黑眼圈,散落在帽子外面的发丝贴在衣服上,她半扶着栏杆,轻缓的往自己屋子走去。
刘嬷嬷目瞪口呆的看着这样的岚月,那一身的狼狈和疲惫让她心痛,可又不敢多问,她快走几步,上前扶住了岚月,握着她的手,她感觉那双小手冰凉,她周身上下都带着更深露重的寒意。
岚月被她扶住,僵直的身体这才渐渐松懈下来,直到进了自己的房间,她直直往床边走去,一下倒在床上,只留一双小腿在外边吊着晃荡,“嬷嬷,我好累,要睡会,别打搅我,呼……呼……”说完,竟然就这样发出了轻轻的鼾声。
刘嬷嬷被她的样子吓得不轻,赶紧上前摸了摸她的额头,发现她额头有些烫,看来是着了些凉。
摸着她身上湿润的衣衫,刘嬷嬷叹了口气,转身打来热水,给她擦拭。待得上半身清理好,她弯腰去脱岚月的鞋子,这才发觉她脚上那双鹿皮小靴子上,沾满了黄黄的污泥。
刘嬷嬷顺着她走进来的地方看过去,果不其然,一路上脚印清晰。不知这一晚她到哪里去了,究竟干了什么,出于对岚月的维护,刘嬷嬷几下伺候她盖好了被子,转身找来水盆抹,布将地上的泥印仔细清理干净。
别说是泥印,哪怕是她杀了人的血印,嬷嬷也护着你,帮你擦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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岚月这一觉整整睡了一天一夜,这一天中,建州尤溪却发生了了不得的大事。
从岚月回来便提心吊胆的刘嬷嬷赶紧下了楼,不用刻意去打听,楼下的大堂,吃饭喝茶的人几乎人人都谈论着这件事情。
原来,昨晚,就在那位位高权重,向来最注重礼义廉耻的朱熹朱大人家里,发生了一件了不得的大事。
据说,一大早的,朱熹的儿媳妇从他的屋子中出来,如花似玉的一个人儿,衣衫凌乱面容枯槁,屋子里还传来了朱熹夫人的哭声,和砸碎东西的声音。
至于这个事情怎么就传遍了尤溪,自然是在朱熹家留宿的几名卿客亲眼所见。
一开始,大家都不相信这是事实,甚至还有人力挺朱熹,说这位夫子为人端方,怎么会做出这种丧德的事情,必定是有政敌陷害等云云。
可那几位曾经亲眼看见的书生,显然是被朱熹这种满嘴仁义道德的伪君子行为恶心到。不但不辞而别,更是在别人问起时,用自己的声誉和前途发誓,都说此事绝对没有陷害和虚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