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院的一大半,门开往前院,主要是厨房并饭堂,为衙门工作人员提供免费的餐食。剩下的一小半,为两个小院,其中一个小院为县丞大人及家眷住宿,另一个,则是并排的十几间厢房,一般是用于招待来往的普通公务人员。
大庆的官员俸禄并不算高,不过,一旦做官,便从吃到穿都由公家给包了,临到告老还乡,还有一笔养廉银子,拱官员老有所养,算起来,大庆的官场,还算是比较清廉。
“这个厢房,房间是极干净的,并没有什么不三不四的外人来住,”楚御随手推开最左边的一间,连自己也没有察觉地,率先走了进去,伸手摸了桌上是否有灰尘,又到床边检查了下,一切都还算满意,这才退到房门口,笑吟吟地给灵犀说。
灵犀:……
其实,作为一名县丞大人,他根本不用亲自带她过来,更不要说还要先进去检查一下,又给她说还算干净……
楚御看着面色精彩的江氏,忽然也察觉不妥,脸色顿时通红,变了变,只好,轻咳一声,“你先安顿下来,休息一下,一会儿会有人给你送饭的。”说完,便逃也似的,快步出了厢房小院。
灵犀目送着他离开,这才转身进屋,
县衙的厢房虽干净,但陈设简单,一床,床上挂着粗纱蚊帐,被褥是青蓝色白边;一桌,桌上一个粗陶茶壶并四个杯子;一个洗脸架子上面一个木盆,架子上搭一张白色的面巾,除此之外,便没有其他的了。
出于洁癖,灵犀没有动那些东西,她看了看身上厚重三重衣,黑衣红缘精致绣花,里面是同色的黑红中衣,只有最里面的是丝绸的白色里衣,想了想,撕掉半截丝绸的里裙,用来做搽脸的布巾。
她走到院中,进来时看见了,院子中有一口水井,水井边放着一个小桶。
正文 第三百零五章一生
这是一个江灵犀见过没有用过的打水工具,井栏上,有根木架横过,两边是两个呈十字状的把手,木桶有些大,就挂在横杆上,看起来,并不能直接提上来。
灵犀站在井边默了一下,在脑海中搜索曾经见过的这个样式井栏的用法,从横杆上把木桶放下去,听着水桶咕咕咕的灌水声音,等麻绳拉直了,她试着一边一个把十字形的把手往下按,绳子绞在水桶上,慢悠悠的往上升。
也不知是哪个混蛋设计的水桶这么大,刚刚提到一半,灵犀按压十字形手把的双手就开始发抖,加上使用不熟,一个不稳,手一松,
“平平碰碰……趴嗒”水桶在井壁碰撞着跌回井底,而灵犀则退歩不急,被快速反转的手柄连着打了好几下,才跌坐到地上。
浑身是从来没有感觉过的笨拙,眼花耳背而外,更是绝对每一个器官都慢了半拍,如果这就是人老以后的身体感觉,江灵犀甚至就想这样结束生命。
她抚着被把手打到的手腕和腰间,探头去看水井下的桶,这样大的木桶,一桶水提不起来,小半桶还是可以的。
灵犀看着已经又拉直了的绳索发呆,思索着怎样才能只装半桶水……真是的,一秒低能啊。
“不要……”清朗的声音带着焦急,如风般卷来了过来。
江灵犀甚至没有看清楚来人,便跌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吗,然后把她揽着往后一带,连着退了几步,离开井栏远远的才停了下来。
江灵犀:……
楚御一只手紧紧揽着灵犀,在停稳的一瞬间,犹似被火烧一般连忙放开,腾的一下,整张脸变得通红。
“你……”他声音有些不稳,气恼的说:“你是本案的关键,好不容易将你救活,想死?你对得起……”
公事公办的事情,公事公办的话语,说到一半,楚御却感觉有些无法接着说下去。
刚刚在门口,无意看到隔壁的老妪过来打水,暮色中,鬼使神差的,他总觉得她不该是现在垂垂老矣的样子,他想站得近些,再近些……
看到她笨拙的去打水,却连提水的轱辘都不会使,楚御抿了抿唇,这个女人是说过,她醒来后就什么也记不得了,可是,难道连生活的本能都忘记了吗?这样,哪里像一个独自生活了六十多年未嫁人的女人?
待到看她心灰意冷的走到井边,撑着手臂看着下面出神,楚御的心都揉成了一团,当时只有一个念头,“怎么眼睁睁看她就这样死呢?怎么能让她在我眼前死呢?”
行动快于思想,仿佛一切都出于本能,就连他自己也没有意识到,就扑了过去。
当看清那张刻满岁月和沧桑的脸,却又恶心地直想吐。
最初的愣怔后,楚御眼中的万般变化一一落入了灵犀的眼中,她连忙退得更开,离俊美的青年更加远了一些:“多谢楚大人相救,其实,我并没有……”
“我没有救你!”楚御蓦地打断了她的话,脸上羞窘尴尬之色更浓,眼睛看着前方,“你只是这件案子的关键人员,等案子了结,出了这里,爱咋咋地!”
楚御一边说,一边拂了袍袖,往院外走去。
“大大人,您要的卷宗来了,”州府的衙役站在两院之间,也不知刚才的一幕,他看了去多少,
“给江氏送过去,”楚御走出客房小院,接过案卷袋,从里面抽出几张,递给了衙役:“哦,帮她提点水,”
“是。”
江灵犀道了谢,有些疑惑的接过衙役递过来的东西,难道这位楚大人对于明天的开庭,有什么吩咐吗?可是自己确实不是那个原来的江氏啊,根本就不知道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
管他呢,只要他高兴,爱怎么说就怎么说吧,灵犀暗暗叹了口气,反正对于这里,她只是过客而已。
天色已渐渐暗了下来,灵犀拿着几张案卷进了屋,洗了脸过后,看了油灯半天,不知道怎么点亮。
只好就着窗户,读案卷上的文字:
“尹州江氏,闺名灵犀,生于戊申年冬月初一……”
也许,这是在自己转世轮回中,其中的一世吧,就着昏暗而模糊的字迹,灵犀脑海里,这一世的记忆渐渐记起了些。
原来,自己是本地一个乡绅的长女,江家一女一子,江夫人早逝,膝下就只有灵犀一女,她的弟弟江伊阳是为庶出。
江灵犀的母亲出生豪富,仅仅带过来的嫁妆,就比江家祖产还要丰厚的多,有涉及店铺、田产等,每年光靠收租金,都吃穿不愁还多有结余。
母亲临死时,吩咐务必要灵犀接手嫁妆,故此,才十一二岁的灵犀,就跟着父亲学了管家。
又过了几年,江灵犀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且不说她那封厚的嫁妆,管家理财的贤名,就是那方圆百里无人可及的样貌,也让提亲的人踢断了门槛。
说来也怪,来提亲的人中,要么就是江员外看不上,要么就是江灵犀看不上,对于经济独立的女儿,江员外也很是无奈,
终于有两人都满意的了,可是就在情浓意浓准备谈婚论嫁时,男方要么暴病而亡,要么便是无缘无故的失踪,最后有一个,干脆就是一夜间变心,任是谁都认识,偏偏就不认识曾经要死要活非要娶的江灵犀。
这时,坊间传出流言,说江府大小姐天生克夫命,谁要是娶她谁就会死。
自己大好的女儿被人传成这样,江老爷也开始上火,便主动花了银两求媒婆们,让给灵犀说门亲事,对男方的家世人品甚至是否再婚都没有要求,要求唯一只有一个:是男的,能娶她,就行。
毕竟生活在那样的时代,江灵犀虽万般不愿意,却是毫无办法,与父亲争执无果后,愤然离家。
谁知这家也没有出成,只走到半路,便遇到城外隆兴寺的虚云大师。
其实,江灵犀年方十八,虚云大师刚刚二十,除却身份的鸿沟,论起年龄样貌来,端的是无比的相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