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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剑同人)[沈谢/夜初] 以吻(65)

作者: 是耶非耶 阅读记录

他听见沈夜在他耳畔低语。也许是心境关系?听来比平日温柔了许多倍:

“谢衣,感觉如何?”

——又是这个问题。

意思却显然两样。

他觉得自己脸上的皮肤无可抑制地烫起来,眼睛偏过去看窗外的夜色,然而躲是无论如何躲不过的。

他搪塞半天,终于八竿子打不着地说了一句:

“……风雨如晦……”

沈夜听得一愣,继而才反应过来他是什么意思,顿觉好笑。

他这徒弟一向没什么不敢言,像眼下这般说话拐弯抹角,难为情到如此地步还真是第一次。他将手臂收紧了些,谢衣就伸过手来握住他的,两人十指相扣握在一起。

风雨如晦,鸡鸣不已。既见君子,云胡不喜。

祭乐渐渐奏响,雄浑壮美的乐声萦绕在整座城上空。

万民俯首之际,沈夜下颌微沉,目光凛然朝祭台下缓缓扫视过去。而谢衣刚好在那一刻,远远地从祭司队列之中抬起头来。

或许,就算是隔着茫茫浮世,泱泱人海,生灭轮回,也会有这一刹那的视线相触吧。

不过一眼。

一眼百年。

番外二:醍醐

太初历六千五百六十七年。谷雨。

流月城。

所谓青梅竹马大多是从少年时一次懵懂的照面开始。

而所谓宿敌,也极有可能是因为一句年幼的意气之争而结下的梁子。

谢衣往前走了一步,嘴巴紧抿着,脸气得通红。阳光穿过矩木枝照在少年的发梢上,他逆着光,被晃得几乎看不清对方的脸,但还是死死盯着眼前的人,一字一字咬牙切齿:

“有胆量你再说一次!”

风琊被他突然发狠的样子吓了一跳,心里有些胆怯,但嘴上还是要撑住面子:

“说便说,老子怕你不成——”

“会两个术法咒诀有个屁用!”

“你小子就是个连动手打架都不敢的孬种!”

“大祭司收你为徒真是有眼无珠!”

就是最后这句。

十来岁的孩子,懂得什么叫做“有眼无珠”?什么情况才算是“有眼无珠”?只是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听了来,觉得是句狠话,打嘴仗的时候自然而然就扔了出来。

然而就算所知有限,光凭字面也知道是骂人——骂沈夜。

谢衣前一日刚刚挨了罚,原因也不新鲜,无非是师尊让他在殿外练习术法他却偷溜了回去。不凑巧沈夜并未走远,还没等他摸到神殿的门柱就把人给拎了回来——别说再想跑没那么容易了,功课的分量也翻了一倍,足够他这三日都练到手酸。

心情惨淡。却也不敢懈怠,捏着法诀在庭院里一道一道放雷霆。

雷光术。

烁玉流金。

雷霆之刃。

雷霆之壁。

——重头再来一遍。

正练着风琊就撞上门来。

沈夜收徒时的那场比试风琊输得心不服口也不服,真是一万个不满,看见他独自在庭中张口便挑衅。

只是挑衅也就罢了,谢衣虽然时常闯祸,却很少跟人起争执,如这般逞口舌之利的人他其实不太在意,奈何风琊越说越来劲,心里积攒的怨忿都变成污言秽语倒了出来。

于是谢衣一个雷光术打过去,劈咔一声正落在风琊面前,溅得他满眼金星。

谢衣甩了甩手,说,抱歉,打偏了。

风琊火冒三丈,叉着腰说老子也不稀罕沈夜作师父,那种只会摆架子的大祭司也就能收你这种没用的弟子。

谢衣也火了,也不记得自己正挨着罚,走到离风琊五步不到的地方瞪着他:不准你辱我师尊!

日光明亮,风吹得庭中花树摇曳不止,斑驳的阴影在两人之间来回摇晃。

“师尊”这两个字是风琊的心结。

流月城大祭司的弟子,从风琊知道时起就只有谢衣一人——从他在比试中输给谢衣开始。

后来的十一年间,他每次听见谢衣在沈夜面前喊师尊都觉得刺耳,想要装作不屑,偏偏又没那么心宽,明里暗里都会透出点怨气来。这怨气在谢衣接任生灭厅主事,而他是副主事的时候尤其明显,哪怕是论公事,话里也总带着点不痛快。

谢衣不知是否有所觉察,后来公开场合中大多都叫沈夜“大祭司”,自然风琊对此是不领情的,好在生灭厅公务不算多,两人还算相安无事。

再后来流月城遭逢了千年来最大的一次转折,心魔入侵,破军祭司叛逃下界。从那时起,长达一百二十二年的光阴里,沈夜座下再没有弟子,风琊也就再没有听过这个称呼。

而彼时他在摇来晃去的树荫下,少年好斗的心性被谢衣一句“不准你辱我师尊”彻底激了起来,他几乎是带着报复的快感朝谢衣重复:

你能拿老子怎样?沈夜就是有眼无——

咕咚一声闷响。

风琊只觉得眼前一黑,已经被按倒在地,心想来得正好,老子正有气没处撒。

两人在庭中打作一团。

谢衣术法根基好人又机灵,倘若认真对阵,风琊其实占不到便宜。可惜人在气急的时候什么都不顾上,他想也没想就扑了上去,咒诀忘了个干净,兵器也来不及召出,两人以最直接的方式干了一架,互相撕扯着从中庭打到通廊,然后沿着台阶一段一段翻滚下来。

动静大得想不被人看见都不可能。

于是被带到沈夜面前时,两人都是一副灰头土脸的熊样。

沈夜一问缘由居然是谢衣先动手,而自己这小徒弟跪在地上还死死瞪着对方,硬是不肯认错。教训了他两句,谢衣一语不发,脸上还挂着不知从哪蹭来的横一道竖一道的黑印。

沈夜便将风琊交由殿中负责的祭司处理,又叫了侍女进来,吩咐她们备水。

说完叫谢衣:去把自己收拾干净。

谢衣看了他一眼,又低下头,站着不动。

沈夜莫名其妙,俯身问他,谢衣,你想做什么?莫非还要为师替你洗?

少年扁着嘴行了个礼,转身朝外面走去。

其实很委屈。

沈夜并不是没给他机会辩解,可是他说不出口。

在谢衣的认知里,任何人都可以被言语污蔑,包括他自己,但是师尊不可以,一句也不行。

他有种不知如何形容的私心,觉得师尊虽然是整个流月城的大祭司,但却只是他一个人的师尊,自己是最有责任维护师尊清誉的人。

然而今天风琊这一闹,满怀的豪气雄心忽然被泼了一瓢冷水。

风琊是借着他来骂沈夜的,有眼无珠什么的,完全是因为师尊收了自己做徒弟,而自己又实在不够强,既不能证明师尊没有看错人,也没能给说这话的人一顿教训。

有一点挫败,也有一点不甘。

他泡在沐浴的池子里想心事,屋子里很暖,水上腾着一缕一缕白色的蒸汽,蒸得他脸颊湿漉漉的,眼睛也湿漉漉的,好像一团吸足了水分的棉絮,碰一下就会溢出水来。

侍从隔着帘幔问他要不要帮忙,他没听见。

直到后来外面传来响动,他听见沈夜的声音,似乎是从侍从手里把舀水用的木勺接了过去,吩咐了一句:

下去吧,这里我来。

他赶紧往水里一沉,水波没过眼皮浸湿了脸上擦破的地方,又痒又疼。

浴池边缘砌着一圈黛青色石砖,高出地面大约七八寸。

沈夜撩开帘幔站在石砖前的时候,谢衣还埋头在水底,半天才冒出头,水淋淋地喊了一声师尊。

沈夜无奈摇头,心想这是完全不记得要做什么了?放他自己洗不知何时才能洗完。

伸手将他拉起来,囫囵洗过一遍,又擦干身体和头发,裹好衣服带到外间。

他在窗边一张大圈椅上坐下,谢衣寸步不离地站在他旁边,那张小脸终于又恢复了平日的清爽,只是眉头还皱着,鼻尖微微泛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