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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剑同人)[沈谢/夜初] 以吻(22)

作者: 是耶非耶 阅读记录

时间的洪流依旧在无休止地奔腾,等待一场名为宿命的狭路相逢。

[锦书]

太初历六千五百九十九年。立冬第八日。

纪山。

偃甲鸟回来了。

叶海在传音回信中说,来而不往非礼也。于是那只鸟就一面在空中扑扇着翅膀一面张开嘴,嗖地一声射出一支木梅针,准头不错,朝着谢衣就迎面飞过来。

谢衣一偏头,那针擦着他脸旁的发丝划过,在身后的檀木屏风上打出一个状如梅花的印记。他笑了笑,知道此前那张火符对叶海也起不了什么作用,彼此间的玩笑罢了。

前次传信,他将要去捐毒的事透露给叶海,但前因后果一律没提,只说可能要有一段时日无法联络,自己保重以待日后再聚等等。

这一次出行旅途遥远,要取得捐毒国宝更少不得要费些周折。本想将阿阮也留下,想想又觉得除了跟着自己她也无处可去,好在小丫头本身灵力不弱,自己也还护得她住。

谢衣一面想一面朝那只偃甲鸟伸出手,鸟儿乖乖落下来收拢了双翼,乌黑溜圆的眼睛望着他。将手凑近身边的矮架,它就跳了过去,蹲在上面不动了。

刚转过身,又觉得有什么不对劲,他朝那只鸟回望了一眼,视线就僵在那里。

很微弱,残碎而浅淡。

如果不是对这只鸟构造十分了解又亲手接触,他大概也不会察觉到那里面残留的气息——

与叶海所使用的术法完全不同的,一丝灵力痕迹。

二十一年前,他离开流月城,仓促之间什么也没来得及带走。

华月嘱咐过他,一旦到了下界立刻远遁,千万不要作片刻停留。然而他还是在流月城下方,距离那个名叫无厌伽蓝的据点不到十里的地方耽搁了一夜。

那一晚,从嶙峋山石和高耸的松枝间抬头仰望,能看见月亮和流月城并排悬在空中。

囚困了烈山部千年的伏羲结界从下界看去就只是一个暗红色的圆影,而苍茫无涯的矩木此时也只能看到隐约的轮廓。

他坐在一棵松树下,隐匿了气息,夜深露重手脚都有些发凉。

身边的泥土散发出树皮腐草的味道,充盈在鼻腔里十分陌生。

他想,从这一刻起,过往的一切都已不再属于他了,这是他自己做下的选择。无论如何不舍,也只能前行,从此无亲无故,冷暖自知,苦乐自当。

还会有回来的时候吗。

如果真有那一天,也必然是寻到了克制心魔的方法,再一次和师尊冲突相见;如果寻不到,以他这叛师出逃的戴罪之身,也只能漂泊他乡再无回头之日。

时间一点一点溜走,视野中那轮月亮向流月城的方向靠拢过去,两个轮廓渐渐重叠在一起。

月光清冷,如冰如霜,抚摸着他仰望的脸。

就那样整整望了一夜。

直到长夜将尽远处传来追捕者的动静,他才迅速离去。

后来每见月圆,他就会想起那一晚所见的景象。

他四处辗转躲藏,也的确许多年不曾再有追踪者的消息,他几乎有种错觉,觉得自己真的已经和那座高悬九天的城池毫无瓜葛,那个人,那座城,此生再也无缘得见。

然而时至今日,此时,凭借这一点残留的微弱灵力,他发现那根无形的线一直都在。好像被偶然扫过的阳光照射到,显出一条微微闪烁的白。

他又将那只鸟拿过,举在眼前查看,像是探询又像是自言自语地问它:

“……你去了哪里?”

或许是从叶海那里返回的途中被人截获,也可能在抵达叶海处之前就已经被人抓住,凝音石被开启过,又恢复原状,而叶海并未察觉。

无论是哪一种,他要赶赴西域的计划都已经暴露了。

而今之计也许只有取消捐毒之行。然而昭明碎片之一在捐毒,拖得越久越容易被发现。倘若昭明的传闻传去流月城被砺罂得知,再要将之拼合只怕更是困难重重。

而自己久未在人间露面,这只鸟却还是被捕捉到……

——原来自己从来不曾真的逃脱他的掌控。

谢衣仔细捕捉那一丝灵力痕迹,一瞬间仿佛又回到了离开流月城的那个晚上。

松间明月照耀着曲折山路,夜幕渐渐退却。

自己躲在树干后用力屏住呼吸。

耳边风声呼啸,眼前是凌乱的树影,追捕他的人在远处踏断了松枝发出啪的一声轻响,灰蒙蒙的视野尽头有传送法阵的光,一点一点忽明忽灭。

太初历六千五百九十九年。大雪第十日。

流月城。

一个多月没有传回消息的暗探终于再次来报。

然而沈夜一看见他手里的东西立刻就蹙起了眉头。

——又是一只偃甲鸟。

前次那一只,他听过里面的内容就叫人放飞回去,银票原样未动,烧掉的引火咒符也另夹了一张。没动任何手脚,收信的人应该不会有所察觉。至于这只鸟再回到谢衣手上时会怎样,他并无十足把握。

不过看眼下这情形是没有发觉。

如果有所觉察,怎么还会蠢到继续用偃甲鸟传信?

只是……这也太过大意。

他将那只鸟拿过,放在掌中仔细端详。

精细程度与之前那只相差无几,只是身形略小,褐羽白首,蹲在他掌心还会东张西望。他试着将灵力注入进去,那鸟却没什么反应,连着换了七八次手法都无甚效用。

问起捉鸟的经过,跪在几步外的暗探回报,这只鸟被发现的地方距离江陵城有数百里,也并不是像上次那般朝着一个固定的方向飞,而是一直在空中徘徊盘旋,乱无章法,后来居然径直朝他所在的方向撞了过来。

暗探有些忐忑地说,也许是出了故障,不辨方向,不能开口,所以被丢弃掉了也未可知。

说完抬起头等待训斥,却发现大祭司脸上的神色并不如他所想的那样沉肃,他盯着那只鸟,嘴角甚至是微微弯起的,眼神变幻闪烁,令人不解。

沈夜说,这只鸟不必再放回去了,你下去吧。

他应了一声是,想了想又问,那西域各国是否还要派人探查,请尊上明示。

沈夜说,查。继而又补了一句:

多派些人手去,不要有遗漏,尤其是——捐毒。

时近日暮,侍女从门口进来禀报,说曦小姐不肯睡觉,廉贞大人问大祭司什么时候过去。

沈夜说,让她稍等,本座这就过去。

说完又看了看手中的偃甲鸟。

……故障。

他玩味着这两个字,低低笑了一声。

他想,那只鸟并没有任何故障,灵力运转十分顺畅,凝音石也并未失效,之所以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是因为传信的那个人自始至终一语未发。

你果然是发现了。

这一趟西域之行,你去还是不去?

他又将灵力注进去一些,清光淡淡,鸟雀张了张双翼似要飞起,却被他拢住翅膀一把攥在掌中。

你以为还逃得掉么。谢衣。

凝音石默默启动,忠实地重复着时空彼端,那人刻下的一段静默无言的时光。

[归程]

太初历六千六百年。立春。

朗德。

谢衣带阿阮重抵南疆。

发觉偃甲鸟异样之后,他花了不到两天时间迅速将冥思盒中的记忆删减完毕。此前已经把复杂的感情一一删掉,这一次又去除了有关昭明碎片的信息和巫山邂逅阿阮的记忆,冥思盒轻简了许多,只剩下较为重要的事件,一些简单情绪,部分法术和所有的偃术。

再试着将偃人启动,动作语言并无障碍,只是行止间似乎有什么地方不同了。他依旧在暗处默默看着,最初还有些遗憾,后来却觉得这样也好。

这世间百态,刚者易折,强极则辱,情深不寿。

或许唯有泯灭了七情六欲才能安稳长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