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春扬起娇俏的面瘫脸,毫无起伏的嗓音听不出她是嘲讽还是什么来着,宇文恭死死地瞪着她,不敢相信自己竟然如此疏于防备。
速速收拾妥心情,他淡然问道:“这时分你为何出现在涛风阁?”
“主子让我办差。”
“你的主子是寡妇,让你进青楼办什么差?”
“无可奉告。”
宇文恭吸口气,不知为何与她这般交谈,他心头竟冒出一股熟悉的恼怒,可他一时捉摸不透,只能沉声道:“方才涛风阁出了命案。”说话时,他紧盯她的眉眼,然而不知她的面瘫脸是天生如此,还是擅于隐藏情绪,竟是一丝波动皆无,仿佛那命案真与她毫无干系。
但此事对宇文恭来说太过巧合,她的说词并不足以说服他。
“你杀的?”他直言问道。
那双水灵眸子自始至终未露端倪,粉樱色的小嘴微启,“不是。”
“如何证明?”
“大人又该如何证明是我所为?”
“你懂武,而且事发当时你人就在涛风阁。”宇文恭说完,见她依旧面无表情,可不知怎地,她那微微勾动的唇角就像是带着怒气的寻衅。
“一无牌票,二无实证,大人办案真是随心所欲。”那娇嫩软嗓仿佛噙着丝丝笑意,却是教人冻进骨子里的冷。
宇文恭微眯起眼,“尚未论断,无须牌票,至于实证……本官不过是问问罢了,还是你作贼心虚了?”面对她,他有股说不出的压力,来自他无法理解的熟悉感作祟。
或许还真是作祟来着!他从未见过她,而她却像是顶着一张稚龄小姑娘的面貌,藏着老成又饱经风霜的魂,怎么看都觉得不对劲。
迎春嘴角噙着似笑非笑的冷意,“大人还是加把劲吧,告辞。”
告辞?谁家的小姑娘会用这说法?“本官没准你走,你先跟本官回涛风阁。”
“如果我不呢?”
“用押的也将你押进去。”毕竟是案发之处,她这个疑犯说不定会露出破绽。
“怎么押?”迎春顶着面瘫脸问着,又缓缓伸出手。“将我抓进去不成?”
“若姑娘不配合。”
“就不配合,大人又能奈我何?”话落,迎春转身就走。
宇文恭欲拿下她,却一时不知该从何处下手。她的身形纤瘦,是个娇俏小姑娘,一旦碰触她就是轻薄,教他迟疑万分,然见她要跳下墩座,他试图扣住她的手腕,岂料她像是早有防备,身形一侧闪过的同时,他瞥见她笑了。
任谁也想不到一个才及笄的小姑娘竟笑得如此风情万种,傲若霜梅,暖若桃杏,然,下一刻,他的足踝被大力一勾,瞬间教他往后倒去,他长臂探出朝她的手臂抓去,听见她发出嘶的一声,手不由一松,几乎同时,她一脚将他踢进卞江里。
掉进江里的声响虽不小,可这儿是卞下的销金窝,再大的声响都被鼎沸人声给掩了过去。
宇文恭会泅水,落水后立刻浮出江面,映着码头灯火,瞧见那张依旧没表情的俏脸,教他不禁怀疑方才并未看到她的笑容,而是他撞邪了。
“大人行事太莽撞,许是暑气过盛,泡泡江水冷静冷静吧。”说完,毫不恋栈的转身就走。
泡在江水里的宇文恭用力地闭了闭眼。该恼的,可不知为何,他竟笑了。
堂堂镇国大将军竟然被个小丫头摆了一道,如此狼狈地泡在江水里,要是公孙知道了,必定好生嘲笑他。不过,她嘶的那一声倒不像作假,回想抓住她的瞬间,单薄的衣衫底下似乎裹着布巾……伤在那个位置,有些耐人寻味,也难以猜测是如何受伤。
“……大人?”
正忖着,上头传来奉化有些难以置信的唤声,他懒懒抬眼,对上奉化又是踌躇又是不知所措的神情,嗤了声,自行上了岸。
“人被你跟丢了?”
奉化瞬间臊得抬不起头,只因这事对他而言简直是奇耻大辱!他一个堂堂从五品京卫镇抚,竟连跟个人都能跟丢,真的是无脸回京了!
“走吧。”连他都颜面无光了,哪有脸斥责下属?
倒是那丫头引起他的兴趣了,就盼她并非是凶手……
【第三章 亲友诡异变化】
宇文恭回到应府简单梳洗之后,便问了奉化到底是怎么把人跟丢。
奉化忍住羞辱道:“那位丫鬟并非独自前往,而是跟个女眷坐马车前往涛风阁,就在他们进入大厅后,厅里万头攒动,一个不小心就看丢了她俩的身影,涛风阁占地又就大,属下只好一处一处的寻,直到听见有人出事了,属下才……只是一踏追到涛风阁外,便见大人与她一起,而一眨眼大人就……”
宇文恭托着腮,没有被人摆一道的恼怒,反倒问:“那当头你怎么不继续跟着她?”天晓得她还有什么要事待办?与她同行的女眷又到底是谁?这些事不查凊楚他心里不痛快。
“可大人掉进江里,属下……”
“下回盯紧点,要是人再跟丢了……”宇文恭微带警告地截断他未竟的话。
奉化垂首领命,但又忍不住道:“大人,那位丫鬟确实很不寻常,仿佛知道我跟上似的,可一般会武的丫鬟再了得也不可能察觉得到。”不是他想给自己挣回面子,实在是他就算在京卫排不上前十,也还是拔尖的,没道理连个丫鬟都盯不住。
宇文恭敛目沉思,愈想愈是想不通。“可如今想查她的底细恐怕不容易。”别说跟一般丫鬟比了,她的俐落和沉稳不输男人,武艺甚至不输京卫。习武并非一蹴可几,天赋再高,也要多年的心血才能到她如今的功底,问题是她才十五!
“那就查她主子吧。”宇文恭话落,朝奉化摆了摆手,“今儿个也累了一天,下去歇着,明儿个一早到按察使司问问大人昨儿个的命案是否有进展。”
奉化应下来后便先行告退。
宇文恭褪去外袍往床上一躺,一闭上眼,出现的便是迎春那突然绽开笑靥的面容,细细回想,那笑中噙着几分寻衅和放肆,虽不至于有看轻他的意思,但却是肆无忌惮的恣意。
当她看着他时,他有种奇异且难以形容的感受,明明就是张面瘫脸,可不知怎地会教他认为,她是识得自己的。
真是诡异。
至于她的伤……更是教人参不透,如此狡狯又玲珑剔透的人会让自己受伤?也许,她的伤势也是个关键,只可惜是个姑娘家,又伤在手臂上,难以窥探,或许从她的主子下手也是个法子。
乱七八糟地想过一通,他疲惫睡去,待翌日清醒奉化已在门外候着,大有雪耻的意味,今儿个一早就已经都将事情给办妥。
“嵇大人没进按察使司?”宇文恭微诧问着。
“正是如此,所以属下就跑了趟兵备道衙门,才知道原来嵇大人上府衙了。”瞧宇文恭还托着腮等着,奉化便将打听来的第一手消息道出,“听说应大人和嵇大人抢着要办理李三才命案,嵇大人斥骂应大人越权,可应大人又道命案是在卞下城发生,自然是由他处理。”
“然后呢?”
“后来两人一道前往李三才府上。”
宇文恭沉吟,这桩案子,论理,确应该是交给嵇大人,因力死者是龙太卫指挥使,龙太卫位在清中县,嵇韬身为卞下掠祭使,辖管底下三府六州三十六县镇的刑案,尤其又衔职兵备道副使,由他查办更合理不过,应容想办这案子,就算办了也得上呈,既是如此,又何必抢?况且龙太卫属漕卫,到最后也得呈到漕运总督衙门,也就是他七叔那儿……所以,这两个人莫不是生出嫌隙了吧,要不争什么?
“大人,咱们也要前往李三才府上吗?”奉化低声问看,尽管很压抑,但还是不难看穿他想逮着机会雪耻。
宇文恭凉凉看他一眼。“我去那里什么热闹?”光是插手富户命案就已经太过,他还主动揽和进去做什么?除非还有什么其他变化。“今儿个咱们就闲散点过,何况再几日我就要回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