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说什么?”宇文恭好整以暇地等着。向来寡言的她,到底有什么话想对他说。
“听说大人要前往漕运总督府上的赏花宴。”
“所以?”
“我想自荐随大人前往。”
宇文恭掩去意外之色,想不通她这么做的用意,况且带着她去……
“就凭你也想去?莫不是想要借此攀高枝吧?”奉化毫不客气地出口嘲讽。
迎春瞧也不瞧他一眼,“有些人不长脑袋也不长身手,好歹是武官,却连盯梢都盯失败、跟人跟丢人,不好生回去检讨,怎么还有脸说话?”
宇文恭扬起浓眉,便听奉化气急败坏地道——
“你在胡说什么?我不过看你是个姑娘家,所以一时没了戒心罢了!”
迎春懒懒睨他一眼,“我说了是你吗?”
“你!”奉化整张脸涨得通红,又羞又恼,偏偏对方是个姑娘家,他又不能如何,简直要憋死他!
就在这当头,宇文恭忍俊不住地笑出声,还扶着额笑得一脸愉悦,教奉化觉得悲催极了,怎么他这个随从遭人嘲笑了,主子还跟着笑他。
迎春直睇着他的笑脸,发自内心的笑意染上他深邃的黑眸,教那俊美五官更加夺目。细细打量着他,她这才发现他俩已有五年未见,这五年来他彻底褪去青涩,已经是个顶天立地的男人了。
半晌,宇文恭止了笑意,眸底眉梢却依旧噙着笑,就连开口时,那厚薄适中的唇也带着笑。
“虽说你的身手该是不错,但咱们几个男人出门带个丫鬟实在不像话。”又不是十几岁的少年了,带丫鬟出门只会招人笑话。
奉化听完,心里觉得舒畅多了,就怕大人真着了这妖女的道。
“我可以扮男装。”迎春早有应对之道。
“你?”宇文恭打量着她。
秀眉杏眼、菱唇桃腮,是个细致的小美人胚子,就连骨架也不大,身形不算顶高,想扮男人……有难度。
“我可以。”迎春坚持。
宇文恭背靠至椅背,双手环胸地问:“你为何想去赏花宴?”他想不出她有任何非去不可的理由,但也许能借此查探到他不知情的细节。
“当初与傅老板牵线的那名官员也许会前往,我要是见着了,可以告知大人。”迎春早已想妥理由,也笃定他定会带她前往。“先前有两名大人都遇害了,可这位大人倒是一点消息都未传出,早先没跟大人你提起这事,乃是因为我曾不小心撞见他与傅老板交谈的一幕,却不知他姓名,这才没说,就连卓娘子也不清楚这事。”
她这是试探,如果他已无意办案,他大可以回京,还留在这儿做什么?
这理由确实说服了宇文恭,他细忖了一会便对着奉化道:“奉化,去街上买套适合迎春穿的袍子,料子细致点,样式新颖些。”
奉化不禁哭丧着脸,不能接受宇文恭竟给予他如此羞辱的任务,他跟这个丫头可说已经是有着不共戴天之仇了,如今竟还要替她买衣袍,甚至届时还要与她一同前往赏花宴……这妖女!
赏花宴当日,临出发前,当迎春站在宇文恭面前时,他瞬间失了神,仿佛见到公孙回到他的面前。
迎春一袭玄色绣银边的锦袍,腰间以月色革带束起,缀以绶带玉佩,长发束起缠上丝绦,露出小巧五官,本该令人觉得是个娇弱的姑娘,然她眉宇间的英气噙着凌厉,负手而立的傲然姿态,俨然是位光风霁月的小公子。
别说宇文恭呆住,就连前来会合的应容都被迎春这一身扮相给慑住。
明明是娇艳如花的小丫鬟,怎会着了男装便真有了男子的英气,尤其颇有几分当年公孙的气质,这小丫鬟的身份实在太启人疑窦了……
忖着,偷觑宇文恭那怔愣住的神情,应容不禁苦笑,心想,他分明是放不下公孙。
“大人,时候差不多了,咱们出发吧。”应容刻意出声,拉回宇文恭的心神。
宇文恭近乎狼狈地回神,模糊地应了声,暗骂自己竟看得出神。
“还成吧,大人?”走到他身社,迎春刻意问着,嘴角不自觉地勾起。
她想,他方才看得出神,也许是因为他从她身上看见了公孙令的影子。她就是故意的,还跟卓娘子借了黛粉将眉给画粗了些,隐去些许女子的娇弱感。
宇文恭睨了眼,若有似无地应了声,随即快步跟上走在前头的应容。
迎春见他近乎落荒而逃的神情,不禁疑惑地微蹙起眉头。
为什么要逃?他该是会喜欢与这样的她亲近才是……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她想得入神,压根没察觉奉化竟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旁,待她察觉时,便见奉化笑得一脸小人得志的模样。
“打哪来的细作?”奉化敛笑,露出几分狰狞。
迎春凉凉瞅着他,“要是觉得太热就去喝口凉茶。”在她面前耍什么凶狠?
“我问你到底是谁派来的细作,故意装扮成当朝首辅大人接近大人,你居心不良!”他跟在大人身边算来也有十年,大人与公孙大人的交情他全看在眼里,当初公孙大人落河下落不明时,大人不食不眠地发船寻找,直到公孙大人终于归来,大人才安下心来。
这些年,从没有人如此大胆地佯扮公孙大人的模样接近大人,如今卞下正值多事之时,又蹦出这么一个她,谁能不起疑。
迎春看他的眼神,俨然像是在瞧涂不上墙的烂泥,“奉化,这袍子是你带回来的,丝绦也是你准备的。”这孩子怎么过了这么多年依旧没长进?不会脑子真的坏了吧?
奉化一顿,这才想起她的行当都是他准备的,还故意挑玄色的锦袍,要知道这颜色可不是一般姑娘撑得起的,本是要看她出丑……咦,不对!
“谁允你直呼我的名讳?本官可是京卫镇抚,你竟敢对本官如此放……喂,你去哪?我话都还没说完,你不准走!”
迎春连头懒得回,直接指着前头正等着他们的几位大人,“在那几位大人面前,你算老几?”
奉化抬眼就见宇文恭正一脸不善地瞪着自己,赶忙抬腿就跑。
“麻雀。”迎春淡声道。
奉化疑似听见什么,回头看了她一眼,又觉得自己一定听错了——
已经很久没有人叫他麻雀了。
马车里,宇文恭闭目养神着,可偏偏脑海里早已烙下迎春的耀眼丰采。
他真的有些搞不懂自己了,他深爱着公孙,他是如此认为且肯定,可为何如今见着一个有着她气质的小姑娘,竟也教他心旌动摇?还是他根本就是喜欢姑娘家扮男装?
“她很像公孙吧?”
宇文恭猛地张眼,就见应容端着肃容,不等他回应又迳自道——“多少还是防备些。”
然而宇文恭却置若罔闻,问:“你也觉得她像公孙?”所以并非是他的错觉?
应容拢起眉头,“像啊,就因为像,所以觉得可疑。”
“哪里可疑?”
应容不敢相信他竟然丝毫防备皆无,“宇文,无端端出现一个懂武又气质酷似公孙的姑娘家,怎能不起疑?当初你不也是对她心存怀疑,甚至认为她可能是凶手?”
“一开始我确实怀疑她,但因为傅祥和郑明海的死因可以判断是同一人所为,而郑明海死的时候,她跟我在一起,所以就洗清她的嫌疑了。”
一桩命案周围环境出现一个懂武的练家子,任谁都会起疑,但证据会说话,不代表每个有嫌疑的人都一定是凶手。
“死因判断为同一人所为?”
“嗯,凶手是个惯用左手的人,手法一致。”
“是吗……”
宇文恭漫不经心的扫过他一眼,“横竖我已经确定迎春不是凶嫌,再者她扮公孙接近我做什么?与这几起命案有关,还是跟我七叔有关?”他不认为七叔会用这种手段对付他。
“那么,也许她打哪得知你倾慕公孙,心想自己是女儿身,胜算要来得太高。”应容耸了耸肩,不在这事上多作争。“扮个男装讨你欢心再正常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