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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时甜院(60)

作者: 樱桃煎 阅读记录

原本众人眼中将来堪当重任的大才却在秋闱前离了京,此后十余年再未听闻过这人消息……

若榴地小,先生将悬杪堂打点得比他曾呆过的学堂还要整洁,闲闲过着日子,昔日朋友甚少还有往来,更莫说去祭不知在何处的先祖了。

听了这席话,坐在柳树上的景深许久才回神,问:“那先生为何会突然离京?总不能像你说的那样忽地就离开……”

树下少女拍拍袖子,轻飘飘哼上声:“今日的日额已用没了。”

实则是她也不知为何了,这些还是听她娘“说”的。

树上景深没再揪着这事不放,而是因她的话气笑来,问她:“如今已是三月了,如何还要定‘日额’?”

自那日杏花林下他说了句实诚话后,她便端出气包子的秉性,每日与他说几句话都定好来,称作“日额”,说等到三月清明再同他正常往来。

更惹人笑的是,有时分明是她忘记这事先开口来,也要扣在他头上,吃饭时都不忘鼓着腮帮子,就像他曾在深林里头见过的松鼠似的。

处在下风的夏意又哼一声,问:“你还没摘好么?”

景深笑,抱着树干上搁着的一捆嫩柳枝一跃下地来,分了一半去夏意手上。

今日她穿着那条水绿色的裙子,咳,他也穿着那身蟹殼青的……

折柳本就要穿应景颜色,他默默想着,目光又落去夏意脸颊上,脸蛋比别的地方都要有肉些,软白的让人想揉一揉。

可这是个逾矩的念头,景深有些遗憾地垂下眉宇,顾自弄起手上柳条来,一边往小院回去。

经了寒食日,小院门楣上已挂上了好几串柳条穿好的“子推燕”,雏燕便对着面粉和着枣泥捏成的燕子吟吟不停,福宝日日在阶下张望着脑袋,恨不得吃东西也能仰着头。

进院里时先生正在庭边浇灌冷饭瀋,等清明雨后就能生些青翠苔藓出来……因二人脚步轻,他也想着事就没听着人走近,直到发冠上被人丢了样东西,头略觉一沉他才搁下葫芦瓢转身。

一袭浅绿色衣裙的小姑娘头上正顶着个绿油油的柳叶帽,背着手认错:“爹爹这般高,只能用丢的了。”

说完又念一句俗语:“清明不戴柳,红颜成皓首。”

夏先生想着理了理柳叶冠,摆端正了才摇摇头问她:“写清明的诗会背几首了?”

夏意:“……”

所幸先生只是这么一问,没再说别的,只重新拾起葫芦瓢沃饭瀋养青苔,夏意忙溜回石榴树下找景深,他比划着做了一半的柳叶帽请教她,两人便头抵着头窸窸窣窣忙碌起来,直到景深也戴好绿帽……柳叶帽才又去寻别的事做。

傍晚河畔,村人们陆续烧纸钱时夏先生也领着二人去祭已故之人。

翌日傍晚同样,为了景深娘亲又烧了许些,蹲在火堆旁的景深像个小孩儿似的,同他娘说了好些他爹的坏话,说着说着左耳就红烫烫的,于是乎一口咬定是他爹也在说他的坏话。

若非时机不对,夏意真想笑上两声,心下好奇想景深爹爹会是什么模样。

初时听说他是为了景深堂弟才送景深来若榴的,就觉他是个偏心爹爹;后又说要让景深在若榴呆上一年,又觉是个狠心爹爹;再后来听景深说许多同他爹爹斗嘴的事,偏心和狠心之上又添了个童心。

就像书里写的一个大将军,外边看颇负意气,长着一圈大胡子,心底又有一处能化作绕指柔……

于是待景深喋喋够、火光欲灭时她问他:“你爹爹是将军吗?”

好巧景深爹爹也很厉害的。

“将军?他只有将军的脾气。”又有哪个王爷将军能比得过他的脾气。

“可你瞧着一点也不怕他。”

“亲父子有什么可怕的,他在我娘面前什么模样我全都记得。”

火堆渐灭,河畔上再无他人,月色淡阴阴,清辉卷在春水中往东流,余下的皆装进了少年、少女澄澈的眸子里。

“回去罢,想来我娘也听得烦了。”

“嗯。”

松下细风,微光下石子河畔辨不清,小院里亮着的几盏油灯也无济于事,走在前头的景深忽停下步子,朝夏意伸出手去。

“抓着我罢。”

夏意垂眸,定定看着他手,那日骑马时候触碰到他手心的感觉仿若还停在手上,痒痒的……于是缓伸出手抓住他衣摆。

景深:“……”

少年讪讪合拢了掌,转腕牵引她回院,入院前她才松手。

衣摆垂下来的那一刹,景深觉得有什么地方突然变得空落落的,还觉得春气渐暖的月夜里,虫声唧啾有些扰人……

“夏意。”

“嗯?”

她仰脸问他,就像福宝仰脸撒娇,可他自己都不知方才为何叫她,或许是想盖过虫声蛙鸣。

“往后你还是多吃些罢。”

往后你还是多吃些罢……

何那又说出这话?

笑她梨涡浅的人是他,教她多吃的人也是他,她偏不要。于是焉躺下的小姑娘抱着被角蒙头睡去……

梦里头她在烟草湖畔放风筝,却怎么拖也拖不动,顿了顿风筝线,看去时系在尽头的蝴蝶纸鸢竟变成了景深。

仓庚喈鸣声中怪梦醒来,想到墙上挂着的新风筝,她忙抓上风筝出屋,拽着景深就着杪春东风放纸鸢。

菜花丛中数对蝴蝶翩跹,听两人笑闹声渐渐归于宁静,又见天上两只花色艳丽的同类搅和在一起渐渐远去,快便隐匿在云影之上……

两只蝴蝶纸鸢,卒。

静默许久的景深咳一声,心虚道:“我没料到它们会缠在一起。”

毕竟他从未玩过这等姑娘家才稀罕的东西,想同她一道,谁能料着这容易就绕在一起……

她轻叹声,虽惋惜却没难过,收好了断线道:“罢了,权当送给天上的仙子顽,便是没有仙子,好共歹它们还在一起。”

好共歹它们还在一起?

景深从纸鸢消失的云端收回目光,偏头看看夏意,这小姑娘……莫不是在伤春?

第48章 少年心

三月良辰, 气临节变。

桑满墙阴,繁红闹紫,春耕之事还未毕若榴乡人便又忙起分栽、移植石榴一事,夏意也在屋后撒播小茴香与瓜豆种子。

众人皆碌碌的清晨, 若榴来了个骑马的魁梧县差, 近到田际农人、远至山头料理石榴树的人都望将去, 只见他驾马去了里正家院外。

或有在家中备晌饭的老妪妇人听了动静, 探头看出来。

来人下马,中气十足地与人报喜来, 道易家三郎考中县学廪膳生员, 于谷雨后五日入县学。

除他外还有两个少年分别中了增生、附生,亦入县学读书,喜报完了才又扬鞭策马往下一个村子去。

这是夏先生来若榴后教的头几个学生,此番竟一举考中了三个秀才, 着实教若榴乡人们好吃了惊,毕竟若榴只在好多年前出了个高秀才……

后来又听人说中了秀才后便是见到县官老爷也不必跪的事, 恨不得也从自己家里揪一个孩儿送去学堂念书,可权衡之下又只有少数人舍得丢一个耘地人。

连百顺婶子都打定主意要送阿光去念书,自然不是去悬杪堂, 而是塞几封银钱将他送去县里的书院,为了陪阿光, 又拿了家中多半储蓄在书院外赁了间房子陪他。只有百顺叔还守在若榴,像往日那样劳作,人倒变得爱与人来往些……

不过这皆是后话, 此时若榴人们尚且只是惊喜,毕竟这事为若榴添了不少光,够他们在春耕之余喜谈上一阵。

然这欢喜未能传去景深那儿,他这时正替先生操着他女儿的心。

只因这早他又听夏意说起了她的阿双姐姐,甚么阿双姐姐生辰就在谷雨前后,甚么想去京城看阿双姐姐,甚么想陪阿双姐姐做几日丫鬟云云……

景深不禁头疼,直想拿笔杆敲她脑袋。

这先生,真把好好的姑娘骗成了个呆瓜,就不怕她哪日真去做丫鬟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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